第一百三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求婚与心乱如麻
夏末的傍晚，暑热未消。晓燕刚封好最后一批准备参加展销会的点心样品，累得腰酸背痛。娟子已经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夕阳的余晖把一切都染成了暖金色，连蜂箱上都镀着一层柔和的光。
陈默就是这时来的。他今天似乎特意收拾过，换了件半新的蓝色工装，头发也比平时整齐些。手里拎着条肥美的鲤鱼，鱼尾还在微微摆动。
“默哥？”晓燕有些意外，今天不是送鱼的日子。
陈默把鱼放进水池，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转身离开。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却又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捏着。
晓燕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擦擦手走过来：“默哥，有事？”
陈默抬头看她，眼神里有种晓燕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晓燕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突然说：“晓燕，咱们结婚吧。”
这话像平地一声雷，炸得晓燕头晕眼花。她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我说，咱们结婚。”陈默的语气很平静，但捏着烟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我打听过了，我的户口还在运输队，能分间小房子。你搬出来，就不用再看你继母的脸色。鱼塘和蜂箱可以继续搞，我下班回来帮你。”
他说得条理清晰，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可晓燕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心上，震得她心慌意乱。
“默哥，这太突然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我没想过...”
“现在想。”陈默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跟我过，不会让你受苦。”
晓燕的脑子乱成一团麻。她当然知道陈默对她好，那种实实在在的、不掺水分的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个男人默默站在她身后，帮她扛起重活，替她挡去麻烦。可是...
“默哥，我...我很感激你，”她斟酌着词句，手心冒汗，“可是我现在的心思都在展销会上，还想把点心铺子做大...结婚的事...”
“结婚不影响你干事业。”陈默打断她，“反而多个帮手。那个沈技术员，”他的语气沉了沉，“他给你画的饼，能吃吗？”
晓燕一时语塞。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于得水拿着本杂志兴冲冲地进来：“晓燕同志！好消息啊！最新一期的《经济参考》上说，中央要进一步放宽个体经济政策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察觉到了院子里不寻常的气氛。
陈默站起身，对于得水点点头，又深深看了晓燕一眼：“我的话你好好想想。”说完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僵硬。
于得水看看陈默的背影，又看看呆立原地的晓燕，恍然大悟：“哎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陈默他...？”
晓燕无力地摇摇头，坐在石凳上，心里乱糟糟的。
于得水在她对面坐下，小心翼翼地问：“他跟你提亲了？”
晓燕惊讶地抬头：“您怎么知道？”
“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于得水推推眼镜，“陈默这人实在，是个过日子的。但是...”他话锋一转，“晓燕同志，你现在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展销会的机会难得，要是能拿到订单，前途不可限量啊。结婚了难免被家庭牵绊，生孩子照顾家...你看咱们县里多少有本事的女人，一结婚就困在家里了？”
这话说到了晓燕的心坎上。她想起在省城农科院看到的那些女研究员，她们谈论专业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想起自由市场上那些摆摊的女个体户，精明能干，独当一面。
“可是我...”晓燕犹豫着，“默哥他对我确实很好...”
“好归好，但不能因为感激就搭上一辈子啊。”于得水苦口婆心，“婚姻大事，得慎重。再说了，你现在眼界开了，见的世面大了，将来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也说不定。”
他意有所指，晓燕立刻想到了沈柏晟。那个温文尔雅、见识广博的技术员，确实让她看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但于得水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清醒了几分：“当然，沈技术员条件是好，可他那样的家庭，能接受个体户做儿媳吗？晓燕，咱们得现实点。”
现实。这个词像一盆冷水，浇在晓燕头上。
是啊，她只是个摆摊卖点心的个体户，虽然现在有点名气，可说到底还是没正式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陈默不嫌弃她，愿意娶她，已经是很难得了。
可是...她摸摸口袋里那枚省城带回来的有机玻璃发卡，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不甘心！
这天晚上，晓燕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陈默的话，想于得水的劝告，想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开门营业，精神恍惚，差点把糖当成了盐。
快中午时，沈柏晟来了。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手里拿着份文件：“晓燕，展销会的日程定了！你的点心被安排在食品展区，位置不错！”
晓燕强打精神接过文件，却有些心不在焉。
沈柏晟察觉她的异常，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晓燕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默求婚的事说了出来。她需要听听不同的意见。
沈柏晟听完，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推推眼镜，语气严肃：“晓燕，婚姻不是儿戏。陈默同志人是不错，但你们的思想层面和生活目标可能不太一致。你愿意一辈子困在这个小院里，每天围着锅台转吗？”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我看得出来，你是有抱负的。展销会只是个开始，将来还有更大的舞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争取去地区、甚至省里学习的机会。你的手艺加上科学管理，完全可以做成一番事业。”
这些话像钥匙，打开了晓燕心中那扇向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可是...”晓燕还在犹豫，“默哥他...”
“感情不能勉强。”沈柏晟的语气突然有些激动，“晓燕，你还年轻，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真正适合你的。那个陈默，他能给你什么？一间小房子，每天柴米油盐？而你本该有更好的未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恢复温和的语气：“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
但晓燕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急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控制欲。这让她莫名地感到不安。
沈柏晟离开后，晓燕更加心乱如麻。
傍晚收摊时，陈默又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收拾东西，搬搬抬抬。动作一如既往地稳当可靠。
完事后，他站在门口，看着晓燕：“我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晓燕咬着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默哥，我...我想等展销会之后再说，行吗？现在心里乱得很...”
陈默沉默了很久，久到晓燕以为他生气了。但他最后只是点点头：“好，我等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晓燕看见他转身时，拳头握得很紧。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孙秀英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陈默求婚的事，当晚就在饭桌上发难了。
“听说陈默要娶你？”她斜眼看着晓燕，语气尖酸，“哟，真是攀上高枝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他那个病秧子老娘还在乡下，要是嫁过去，有你受的！”
林卫国难得地开口：“陈默人实在，晓燕要是愿意...”
“愿意什么愿意！”孙秀英啪地放下筷子，“她走了，这一摊子谁管？鱼塘蜂箱能搬走吗？再说，陈默出得起彩礼吗？养这么大个姑娘，总不能白送吧！”
晓燕气得脸色发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孙秀英冷笑，“那你先把这几年吃我家的饭钱算清楚！还有这院子，你用的水用的电，哪样不是钱？”
这话太难听，连林小宝都听不下去了：“妈，你说啥呢！”
晓燕摔下碗筷，冲回自己屋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摸出母亲留下的那本食谱，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获得些许力量。
深夜，她悄悄出门，想透透气。却看见陈默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默哥...”晓燕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陈默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月光下，他的眼神深沉如潭：“晓燕，我知道你现在心思活。外面的世界大，你想去看看，我不拦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但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看够了，玩累了，还愿不愿意回来？我这里，永远给你留着门。”
晓燕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句话比任何热烈的表白都更让她心痛。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在预示一条漫长而曲折的路。
而远处，沈柏晟家的小洋楼里，他正对着电话低声说着什么：“...对，就是个运输队的司机...想想办法，让他出趟长途，越远越好...时间？当然是展销会期间最好...”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沈柏晟满意地笑了：“放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挂掉电话，他走到窗前，望着晓燕家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晓燕，你迟早会明白，谁才是能给你未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