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玩射手，脑子里只有发育、推塔、对线。
中路被抓？上路被越？那是打野和辅助的事。而且言哥那么强，总能找到机会打回来。
可今天，当他自己坐在中路的位置上，被人追着屁股撵，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指望顾半半的打野来救？那还不如指望对面掉线。
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下路的射手能过来帮他一下，哪怕只是露个头，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是啊……
如果他以前能帮中单分担一下压力，帮言哥分担一下……
一直沉默着打上单的原中单选手白白，也突然开口。
“我以前老觉得上单就是个孤儿路，抗压就行了。今天玩了……我才明白，上路不是孤岛。中路一个信号，一个靠拢的走位，对上路来说有多重要！”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都在反思，都在懊悔。
“我……我才是最该道歉的那个。”顾半半眼睛红红的。
“以前，我总觉得言哥你打得凶，根本不顾我们能不能跟上。今天玩过之后……我才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他指着游戏结算的屏幕，开始倒苦水。
“游戏开始，我满脑子都是野怪刷新时间，对面的打野在哪里，哪条路可以抓，龙什么时候要开，buff什么时候要控……我他妈脑子都要炸了！”
“我看着小地图，三条线都在告急，都在喊我。可我只有一个英雄，我分身乏术啊！我去上路，下路可能就炸了。我去下路，野区可能就被反光了。”
顾半半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最绝望的是，当我好不容易看到机会冲进去，结果发现队友都不在身边！我一个人在里面，像个傻子！”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向江言，深深地鞠了一躬。
“言哥，对不起！”
“我其实总在心里埋怨你不等我们，现在我才明白，不是你不等，而是机会稍纵即逝！晚一秒，场上的情况就发生了改变。是我们没跟上节奏。”
“对不起，原来当野王……这么累。”
所有人都被顾半半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们看着江言，想看看这个队伍里最骄傲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是嘲讽？还是不屑？
换做以前，江言可能会冷笑一声，丢下一句“现在才知道？”。
可今天，那句嘲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许久，就在顾半半快要维持不住鞠躬的姿势时，江言终于开口了。
“起来吧。”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刻薄的嘲讽，只有三个字。
但就是这三个字，让顾半半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言哥，我……”
“闭嘴。”
江言打断了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训练室里的每一个人。
“我也有问题。”
全员，包括刚刚直起腰的顾半半，全都愣住了。
阿凯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连续高强度游戏出现了幻听。
言哥……在反思？
那个永远只会说“你们会不会玩”、“跟上”、“这都跟不上打什么职业”的SGY-Yan，亲口承认自己有问题？
在所有人石化的注视中，江言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我总觉得，我看到的机会就是唯一的机会，我选择的打法就是最优解。我冲进去了，你们就必须跟上。”
“可我忘了，在你们的位置上，根本看不到我看到的东西。你们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冲。”
江言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这是五个人的游戏，我却总想着一个人把它打完。”
“言哥……”顾半半的眼泪又一次没绷住。
他们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菜，配不上江言的强大。他们自责，他们内疚，却从来不敢指责江言半句。
因为江言是SGY的信仰。
可现在，江言看到了他们的存在。
“是我从没给过你们信任，却要求你们给我百分之百的默契。是我……太自私了。”
“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一样。
“呜……哇——”
顾半半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去，想给江言一个拥抱，却被江言嫌弃地用手抵住了脑袋。
“滚开，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顾半半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
“言哥！你别这么说！是我们菜！是我们跟不上你啊！”
“我……我他妈就是个废物辅助！呜呜呜……”
“我才是……我玩射手，就知道发育。”阿凯用手背抹了把脸，眼圈红得吓人：“我以后，一定多看中路，一定！”
其他队员也哽咽了。
压抑的委屈、憋闷、不甘，在这一刻，伴随着江言的道歉和顾半半的哭声，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团队”的东西，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就连站在角落里的教练，也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眼睛。
SGY，至此，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苏云卿和教练一前一后走出训练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顾半半的哭声、阿凯的哽咽，以及其他人的安慰声，被隔音门板削弱，变得模糊不清。
教练站在门外，背靠着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带了这支队伍三年，队伍里的问题他比谁都清楚，可就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看向身旁神色平静的苏云卿，喉咙动了动，想说些感谢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词太过单薄，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的激动。
最终，衷地感叹了一句：“苏老师，我服了。”
苏云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直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是我。”
教练本想悄悄离开，给苏云卿留出通话空间。毕竟听人讲电话，总归是不太好的。
他刚挪动脚步，就被接下来的内容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