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更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峪僵立在床边，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不敢看纪槐序，目光死死地盯着地板，仿佛那里有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纪槐序依旧垂着眼。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秦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
“…我也记不清了，很早很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灼灼的一幕，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遥远的、带着痛楚的向往。
“……琴房？食堂？还是音乐节？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你经常在第三琴房练琴，知道你喜欢学校后门那家甜品店的芒果班戟，知道……你喂的那只黑猫。”
每一个细节被说出来，都像是一块石头投入纪槐序的心湖。
那些他以为早已模糊的、属于“过去那个纪槐序”的生活碎片，被另一个人如此清晰地珍藏至今。
“后来……就听到了你落水的消息。”
秦峪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
“我……我当时不在国内，家里安排我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我托人打听过你的情况，只知道你休学回家静养了。再后来……就在那个晚会上，重新见到了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嘲。
“我知道这很幼稚，很混蛋……但我当时只是想……只要能让你看着我，哪怕是讨厌的眼神，也好过被你彻底遗忘在哪个角落。”
“我只是想……如果能帮你扫清一点障碍，如果能让你少一点烦心事……”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越界的原点。
他慌乱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又搞砸了……用你最讨厌的方式……我只是……只是太想为你做点什么了……”
他的话语破碎，带着无助的泣音。
纪槐序静静地听着，胸口那片闷痛逐渐被一种更汹涌、更酸涩的情绪取代。
他沉默着。
在秦峪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纪槐序极其缓慢地，对着他，伸出了双手。
这是一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也是一个无声的询问，一个微小的、试图接纳的信号。
秦峪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只白皙修长、却带着病弱苍白的手。
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冲击着他。
他几乎是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纪槐序整个人，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真实的触感传来。
纪槐序微凉的身体，单薄的脊背，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药味和清冽气息的味道。
他收紧手臂，将脸深深埋进纪槐序的颈窝，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
仿佛这样才能确认怀中人的存在。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浸湿了纪槐序肩头的衣料。
“秦峪。”
纪槐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你真的很笨。”
秦峪的身体一颤，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是……我笨，我蠢……我总是用最糟糕的方式……对不起，槐序，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浸湿了纪槐序颈间的皮肤。
那温度灼得纪槐序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纪槐序任由他抱着，感受着这个拥抱里蕴含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深情与悔恨。
他闭上眼睛，将全身的重量稍稍交付给这个拥抱。
一直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力气仿佛终于耗尽。
过了许久，直到秦峪的情绪稍微平复，只剩下偶尔压抑的抽气声，纪槐序才很轻地动了一下。
“秦峪。”
“嗯？”
秦峪立刻回应，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稍微松开一点怀抱，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眼眶通红。
“我饿了。”
秦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就要去端粥碗。
“对，粥，粥快凉了，我喂你……”
“我自己来。”
纪槐序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
秦峪动作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乖乖地把托盘端过来，放在纪槐序手边能轻松够到的位置。
纪槐序坐直身体，端起了那碗温度刚刚好的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吃得很少，动作优雅却缓慢，显然胃口并不好。
秦峪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得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
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勺碗碰撞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吃完小半碗粥，纪槐序放下了勺子，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后看向床头柜上的药。
秦峪立刻心领神会，将药片和水递到他手里，看着他吞下。
做完这一切，纪槐序似乎用尽了力气，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脸色依旧苍白。
秦峪看着他脆弱的模样，心脏一阵揪痛。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的脸颊，又在半空停住，怕再次惹他厌烦。
就在他犹豫着要收回手时，纪槐序却忽然睁开了眼，看向他悬在半空的手。
秦峪心中一紧。
纪槐序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
然后，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秦峪那只微颤的掌心。
秦峪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狂喜和心酸再次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他屏住呼吸，掌心感受着纪槐序额间微凉的皮肤和细微的脉搏，一动不动。
他感觉到纪槐序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像一只终于收起利爪、寻求安抚的猫。
“秦峪。”
纪槐序闭着眼，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下次……别这样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秦峪立刻保证，声音郑重。
“我以后什么事都和你商量，尊重你的选择，再也不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