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模拟营商环境优化，发现体制弊病
电梯门在身后合上，将陈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沈铭独自站在缓缓下降的金属盒子里，看着镜面不锈钢门上自己模糊的身影，耳边还回响着陈默最后那句话。
“有时候，跑得太快，容易被路上的石子绊倒。慢一点，稳一点，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这是提醒，是敲打，甚至可能是一种善意的警告。
一个县委书记的秘书，在官场这个生态里，他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废话。陈默选择在那个节点说出这句话，显然是看出了什么，或者，是赵长东授意他说的。
跑得太快？是指自己从青云镇到县委办，蹿升的速度吗？
路上的石子？是指张副县长，还是绿源集团，抑或是更深层的东西？
沈铭走出县委大院，初秋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他今天在赵长东面前的表现，堪称完美。他抛出了一个宏大、安全且极具诱惑力的“考题答案”——优化营商环境。他相信，赵长东动心了。
但动心，不代表就会采纳。从一个想法到一项政策，中间隔着万水千山，也藏着无数明枪暗箭。
陈默的警告，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火焰。他意识到，自己今天提出的那个看似完美的方案，很可能也只是一个理想化的空中楼阁。一旦落地，他这个提出者，或许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绊倒的人。
他不能等，更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赵长东的“认真考虑”上。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沈铭甚至没顾得上喝一口水，便将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沙发里。他闭上眼，脑海中那盘名为“清河县”的棋局，再次浮现。
“开启模拟。”他在心中默念，“事件：推动营商环境优化改革。”
他要看看，自己今天提出的那条路，到底有多少颗“石子”。
【官场人生模拟器已启动。】
【当前事件：优化营商环境。】
【方案一：按照今日向赵长东汇报的方案，起草详细报告，建议成立“企业服务超级窗口”和“营商环境投诉专线”。】
【模拟推演：你的报告写得详尽、恳切，赵长东看后表示赞同，并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了这个议题。由于此事政治正确，且不直接触动常委们的利益，议题获得原则性通过。你被任命为“营-商环境优化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负责具体执行。】
【你踌躇满志，开始着手筹备。第一步，协调各部门入驻“超级窗口”。财政局说，窗口人员编制紧张，需要先向编办打报告；国土局说，他们的业务系统是省里垂直管理的，与县里的网络不兼容，需要技术攻关；环保局则拿出一堆文件，证明他们的审批流程有严格的法律规定，不能随意简化……】
【你焦头烂额，四处协调，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对你笑，但就是不办事。你的改革，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泥潭。】
【三个月后，改革毫无进展。“超级窗口”只成了一个收发文件的传达室。“投诉专线”接到的电话，全都被转回了原部门处理，石沉大海。你在一次会议上，被张副县长以“工作不力，好高骛远”为由，点名批评。赵长东全程没有为你辩解一句。】
【结局：bE。改革失败，你被调往县史志办，彻底边缘化。】
果然。
沈铭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模拟器推演出的场景，比他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他就像一个想在沼泽上建高楼的人，所有人都夸他的图纸漂亮，却没人愿意帮他打一根桩。
这就是“懒政”和“推诿”。
他们不会公开反对你，但他们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的事情办不成。每一个流程，每一个规定，都能成为他们拖延的借口。你的雄心壮志，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打报告”和“走流程”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沈铭不甘心，他坐直身体，再次开启模拟。
“我不成立领导小组，我申请试点！就从一个部门开始，以点带面！”
【方案二：向赵长东申请，选取问题最少的工商局作为试点，推行“一站式”服务，做出样板再推广。】
【模拟推演：赵长东同意了你的想法。工商局局长当着你的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全力支持，把试点做成全县的标杆。】
【试点开始，你发现所有流程都异常顺畅，企业注册时间从原来的半个月缩短到三天。你心中大喜，准备总结经验，向赵长东汇报。】
【就在此时，市里一家媒体突然曝光，清河县工商局在办理营业执照时，违规收取“加急费”，并有中介公司与窗口人员勾结，垄断代办业务。新闻一出，舆论哗然。】
【你百口莫辩。经调查，工商局局长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你这个“改革试点”的头上，声称是为了完成你下达的“提速”指标，下面的人才“乱了方寸”。而他自己，则因为“监管不力”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处分。】
【结局：bE。身败名裂，替人背锅。】
沈铭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沙发上。
这次不是“懒政”，而是更恶毒的“吃拿卡要”。
他们不是不想“提速”，而是“提速”的价格，早就被他们明码标价了。你的改革，动了他们的灰色收入，他们就把你当成敌人。他们甚至会故意制造一个“样板工程”，引你上钩，然后引爆早已埋好的炸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铭靠在沙发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或几个敌人，而是一个盘根错节、已经形成了自身生存逻辑的庞大体系。在这个体系里，不办事、慢办事、收钱办事，才是常态。他一个外来者，想凭着一腔热血去改变规则，无异于螳臂当车。
怎么办？
难道真的像陈默说的那样，慢下来，稳一点？先在县委办熬个几年资历，和光同尘，再图后计？
不。
沈铭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绿源集团的雷随时会爆，孙镇长的笔记本是他必须引爆的炸弹，李娟那边的U盘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等不起。
既然内部改造行不通，那就只能从外部施压！
他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
既然这个体系怕的不是领导，而是怕自己的“财路”被断，怕自己的“丑事”被曝光，那我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无处可藏的舞台！
“模拟器，重新推演！我要改变方案！”
【方案三：……】
【方案四：……】
连续十几次的模拟，全都是不同的bE结局。有的他被栽赃陷害，有的被明升暗降，最惨的一次，模拟显示他因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在一次“醉酒”后，“不慎”从楼上跌落。
沈铭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脸颊滑落。
他发现，无论他怎么设计方案，只要改革的执行权和监督权还在这个官僚体系内部流转，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失败。
难道，真的没有活路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模拟器的机械音，再一次发生了奇异的波动。
【检测到当前困境为“系统性僵局”，正在启动特殊推演模式……】
【推演中……】
【推演完毕。】
【唯一的活路：推行“一窗受理，并联审批”模式，同时，设立独立于各部门之外的“营商环境投诉热线”，并进行强制性媒体公示。】
沈铭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窗受理，并联审批”？这不就是他最初方案的翻版吗？唯一的区别，是多了“强制性媒体公示”这几个字。
他立刻点开详细的推演过程。
【模拟推演：你再次向赵长东汇报，承认之前想法过于理想化。你提出，改革的核心不在于成立多少机构，而在于两点：一是公开，二是监督。】
【你建议，县政府牵头，在县电视台、政府网站、报纸等所有官方媒体上，用最醒目的版面，向全社会公布一份清单——《清河县企业开办“一件事”审批流程图》。】
【这份流程图，要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写清楚办理一个企业从无到有，需要哪几个步骤，每个步骤的法定时限是几天，需要提交哪些材料。并且，在流程图的最下方，用最大号的字体，印上一个电话号码——清河县营商环境投诉专线。】
【同时，你建议，这个投诉专线不设在任何业务部门，而是由县纪委和县委督查室联合管理。所有投诉，一经核实，处理结果必须在三天内同样在媒体上进行公示，点名道姓，绝不遮掩。】
【赵长东听完你的方案，沉默了很久。他问你：“你这是要把所有干部，都放到火上烤啊。”】
【你回答：“书记，只有把干部放到火上烤，我们清河县的营商环境，才能凉下来，才能让客商感到舒心。”】
【赵长东最终同意了你的方案。】
【方案公布的当天，整个清河县的干部系统都炸了锅。无数人骂你是疯子，是想断了所有人的活路。】
【然而，流程图和投诉电话，就像两道紧箍咒，死死地套在了所有窗口部门的头上。以前，他们可以用“流程复杂”、“领导开会”来搪塞。现在，流程图就贴在墙上，时限写得清清楚楚，谁敢再拖延？以前，他们收了好处可以“加急办理”。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谁敢冒着被举报、被全县通报的风险，去赚那点昧心钱？】
【改革推行一个月后，县里企业注册时间平均缩短了70%。一些抱着试试看心态来投诉的企业，发现问题真的在三天内就得到了解决，相关责任人还上了电视“做检讨”。】
【清河县的营-商环境，在这场“刮骨疗毒”式的风暴中，开始真正地迎来了改变。】
【结局：hE。改革初见成效，你用阳谋，撬动了整个官僚体系的顽石。】
阳谋。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沈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终于明白了。对付这个僵化的体系，任何试图从内部修修补补的办法都是徒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所有的“潜规则”都掀到桌面上来，让它在阳光下运行，让所有想来办事的老百姓和企业，都成为监督者。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要发动一场“人民战争”！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纸笔，准备立刻将这个方案细化。这不仅仅是一份改革方案，这是他砸向清河县这潭死水的第一块巨石！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沈铭以为又是那个神秘的警告者，拿起来一看，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一条彩信。
他点开彩信。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包厢，一张铺着绿色绒布的麻将桌占了画面的大半。
而在麻将桌的一角，筹码和香烟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U盘。
照片的下方，附着一行简短的文字。
是李娟发来的。
“他今晚会通宵打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