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潮湿，狭窄。
目之所及不见他色。
好在能感受到她的双眼无恙，是周围过暗。
卡芙卡尝试活动四肢，为数不多裸露在外的肌肤皆有擦伤，轻微扯动嘴角面部就传来丝丝如绵针划过的刺痛，呼吸都携着凝滞之感，情势不大乐观。
脑海的苍白中，记忆逐渐回笼，卡芙卡想起一切。
她晕倒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船上的时候，运气不错，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且在醒来后，船只成功停靠在某处岸边。
第二次，是她带上仅存的物资，开启对登岛区域的艰难探索。她向前摸索约两日，岛上皆是野植碎石…不见尽头，除几片褴褛的布料外一无所获。
这片区域相当大。
据她的判断，那布料上斑驳的图样并非这几年间登岛之人的着装，更像是最开始他们发现的所谓“人类活动痕迹”。
于是对于布料主人的身份便有两种猜测——原住民或更早的登岛之人，可后者以早年的科技手段，几率渺茫，反推前者的可能性不低。
不论那些“原住民”现今如何，她想她至少来对地方了。
再后面，她就不慎踩空，落入在这深坑中。
长久跋涉的疲乏一涌而来…
重叠的茂密枝叶遮挡在洞口上，这并不是个垂直于地面的洞，与其说卡芙卡是掉下去，不如说是一路滑到这处卡住。
此般景况并未在卡芙卡预料之外，她能应付。
倒吸一口凉气，她用活动幅度最大的右手从腰后掏出匕首，戳在土石间。
确认匕首稳固后，夹缝少女企图借力一鼓作气，让卡住的双腿蹬离桎梏。
她判断不出跌入多深，只是向上尽快脱离总是没错的，而且那夹住她双腿的好像并不是石块。
触感十分古怪，卡芙卡又觉得熟悉，一时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如此反复七八回，双腿终于自由。
岂料，伴随着少女双腿脱离，凄惨的一声“啊”响起。
冷静如卡芙卡也怀疑自己在幻听，但那声音愈发清晰：
“你没事动啥腿啊？奴家好心接住你…”
卡芙卡下意识反问道：“谁？”
……
“见鬼！你能听见我说话？”
那声音惊呼，接着卡芙卡便觉周身一轻，匕首架不住她整个人的重量，她再次往下滑去。
这次没多久就见底，只四处仍是一片漆黑。
卡芙卡也终于摸清脚下诡异之物的门路——一堆骨头。
“你看看，你又把奴家砸碎了。呜呜呜，这下可怎么办，骨宝完成不了大人交代的任务啦！”
声音透出一股嘤嘤怨气，从音色辨不出性别。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卡芙卡并不搭理她，抓起率先摸到的那根骨头仔细摸索。
“欸欸欸，别挠奴家痒痒啦，讨厌。”
少女置若罔闻，又往潮湿的地下探去…将腿骨，盆骨，肋骨放到位…拼好。
“啊啊啊…痒…”
卡芙卡暗惊，因为一副缺少头骨与右手的成年女性骨架在她手下逐渐成形，亮起荧荧绿色。
“啊！爽！”
接人导致“支离破碎”的残躯恢复那一刻，骨宝惊叹出声。
“舒服！”
“小姑娘，没想到你竟还有一身接骨的本事。”
骨宝起身，拍拍自己一片虚无的屁股。
“是你接住的我。”
卡芙卡平淡回她一句。
只是拼个骨架而已，于她而言小事一桩。
她掉落之后若没这奇怪的骨头拖住作为缓冲，可能全身真就不止一点皮外伤那般简单。
“你真能听见我说话？”
“嗯。”
骨宝闻言陷入沉思，忽地恍然大悟。
“…小姑娘，你难不成就是老骨头话本里所说的那什么，至纯至真之人，天生阴阳眼？”
卡芙卡：“……”
“那就说得通啦，你不知道之前……”
骨架像是很久没找到能说得上话的人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她说话期间，卡芙卡已借着她散发的微光将四周打量一遍。
少女打断骨宝。
“你刚说的，大人，任务，是什么？”
“欸？”
卡芙卡这一问似乎戳中要害，骨宝收敛方才雀跃的语气。
“小姑娘，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大人交代过，族中怀有心思的人尚未铲除殆尽，他们的计划完成前，万不可泄露。
其实也泄露不出去，任谁也不会想到在深渊之下活动的是一群陈年枯骨。
可打破她的骨架，骨宝也没料到会出现个“阴阳眼”啊。
想到这茬，她盘算着该把卡芙卡引到他们的地盘关起来，一转话锋：
“不过呢，相遇即是缘分，小姑娘，你且跟我来~”
我带你去见我们大人。
卡芙卡不带感情色彩瞥她脖颈一眼，答声“好”。
略显狼狈的少女不紧不慢跟在骨宝后面，愣是在这具骨架走路姿势中品出莲步婀娜的韵味：骨骼也很匀称，她生前应是位舞者。
一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小姑娘，方才奴家光顾着惊讶，你怎么一个人就孤零零就掉下来，好在有奴家接住你~”
“参观。”
卡芙卡只打算探查此地奥秘，说参观也不算糊弄人。
“巧的嘞，之前奴家也见过三两个你这怪模怪样装束的。”
卡芙卡问她：“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吗？”
“约莫是在上面。”
骨宝比出一节肋骨，朝上，这次她真没说谎，上面真的有三个坟包……还是她好心多管闲事给人挖的。
“哎呀，反正待会去的地方热闹得很，姑娘你既然能听见奴家的只言片语，那奴家索性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好嘞…”
那么多骨头，总有说漏嘴的，她不如坦言相告，赢得信任。
“奴家与奴家的乡亲们本一直被镇压在此地，终日怨气冲天的…那天，从天上不知抛下个什么物什，还没瞧清模样，他就把我们的怨气全给吃掉啦。当时啊，奴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前所未有的自在…再后来，就是大人出现…”
“大人说，天上有人一直在利用我们，让我们寻回自己的遗骸，才好去解脱。”
“你还缺头跟手？”
卡芙卡向骨宝确认，感情这斜坑是她挖的。
“中嘞！”
骨宝早已记不得身前事，怨气消散以来，她执着的只有寻找自己的骨头。
“奴家的乡亲们还有不少没苏醒，不知姑娘到时可否帮个小忙。”
骨宝很看中卡芙卡一身接骨的本事。
“我们大人长得可凶，到时候啊，奴家带你绕道，他应当不会发现的。”
大人会发现吗，骨宝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无论是遇见卡芙卡，还是带活人踏足，她都是头一遭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