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拟个稿子,您看……是现在就写,还是等您先平复一下情绪?”
苏晨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王德海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我……我……”王德海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看着苏晨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而这种冷漠,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他拿捏的愣头青了。他是一把来自上级的刀,锋利、精准,而且不带任何感情。
“噗通”一声。
王德海的膝盖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肥胖的身体,半跪半坐在了地上。他那身名牌西裤的裤膝,重重地磕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苏科……小苏……”王德海仰着头,那张平日里威严满满的脸此刻写满了哀求,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你看……你看在咱们同事一场的份上……在史志办共事过的情分上……你……你给我指条明路吧!”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尊严。什么主任的架子,什么领导的体面,在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旁边的老钱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绝望和屈辱渐渐被一种麻木所取代。他扶着冰冷的档案架,佝偻的身体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墙壁的阴影里。
苏晨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德海,系统面板上,对方头顶那团黑色的“灾厄”气运,几乎已经凝如实质,像一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
【目标:王德海。】
【气运状态:崩溃。已触发“摇尾乞怜”言灵,试图用“旧情”咒缚进行情感绑架。】
【判定:情感绑架无效。】
“王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苏晨的语气依然平静,“我能给你指的明路,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承担责任,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伸出手,象征性地扶了一下王德海的胳膊,但王德海的身体重得像一滩烂泥,根本扶不起来。
“不……不能写报告啊……”王德海哭丧着脸,死死抓住苏晨的裤腿,“小苏,这报告一旦交上去,我这辈子就完了!史志办也完了!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苏晨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腿。
“王主任,老钱,”他不再看地上的王德海,而是转向墙角的老钱,“我给你们一个小时。你们出去,把事情的经过,你们知道的,能想起来的,一五一十地写下来。一个小时后,我需要看到一份初步的情况说明。至于这份情况说明最终要不要上报,怎么上报,我们再议。”
这话像是一道特赦令,让地上的王德海眼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
“再议?”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小苏,你的意思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前提是,你们提供的材料必须真实、详尽,没有任何隐瞒。”苏晨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还在耍花样,试图糊弄我……那后果,就不是一份报告能解决的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要留在这里,封存现场,等待你们的材料。你们出去吧,顺便把门带上。”
王德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上拍掉裤子上的灰,拉起还在发愣的老钱就往外走。
“听见没!苏科让我们写材料!快!去我办公室!”
他像拖着一个麻袋一样,将失魂落魄的老钱拖出了档案库。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王德海从外面关上,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整个档案库,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无声地舞蹈。那股凝滞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黑色怨念,仿佛因为失去了活人的阳气,变得更加浓郁和活跃。
苏晨静静地站立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整个空间的气运,像一锅即将沸腾的焦油,以那个空着的档案盒为中心,剧烈地翻涌着。
那一声凄厉的女人的哭喊,似乎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走到工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那个空荡荡的档案盒上。
【叮!】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高活性怨念能量残留!】
【宿主气运与场域发生强烈共鸣,临时解锁新能力——言灵追溯!】
【言灵追溯:可聆听附着于物品之上的、由强烈情绪或言灵留下的记忆残响。注意:追溯过程将消耗宿主部分气运,且可能受到残响中负面情绪的冲击,请谨慎使用。】
新能力!
苏晨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他伸出手,指尖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那个空荡荡的档案盒底部。
没有预想中的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麻木感,仿佛指尖的知觉被瞬间抽空,与这件物品连接在了一起。
“追溯。”他在心中默念。
一瞬间,天旋地转!
整个档案库的昏黄灯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灭,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紧接着,无数嘈杂的、扭曲的声音碎片如同决堤的潮水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吱呀作响的门……急促的呼吸声……纸张被胡乱翻动的声音……
他“看”到了模糊的画面。
同样是这个档案库,但似乎比现在要新一些。两个穿着当年干部服的男人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鬼鬼祟祟。
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慌与恐惧,像是从三十年前的深渊中传来,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
“……不能留……绝对不能留在这里……会死人的……我们都会死……”
“……快!趁现在没人……处理掉……必须处理掉!”
然后,是另一个更沉稳、也更狠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声音里透着一股熟悉的威严: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谁敢说出去,让他全家都……”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但那股恶毒的意味却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突然,那个惊慌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提到了一个关键的地名:
“可是……可是‘龙王庙’那边……那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闭嘴!”
沉稳的声音厉声打断了他,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和一丝不易察失的恐慌。
“从今天起,就没有什么龙王庙!只有一份在交接过程中‘遗失’的报告!你懂了吗?!”
“懂……懂了……”那个惊慌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屈服。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
……一缕青烟升起,带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
……最后,是一声沉重的铁门关上的闷响,将所有的秘密,都封存在了这片黑暗之中。
所有的声音和画面戛然而止。
苏晨猛地睁开眼睛,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工作台才站稳。他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追溯,消耗的精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那股来自三十年前的恐惧和怨毒,仿佛还残留在他的神经末梢,让他手脚冰凉。
原来如此。
档案不是不翼而飞。
而是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人为地销毁了!
封条之所以完好,是因为档案在被装进这个盒子之前,就已经化为了灰烬。那个空位,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一个被精心设计出来、用以掩盖真相的“空坟”。
而那个下令销毁档案的人……那个沉稳而狠戾的声音……
苏晨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老那张和蔼可亲的脸。
虽然声音因为时间的侵蚀而有些失真,但那股身居高位、颐指气使的威严感,与他拜访周老时,对方身上那道“威严壁垒”的气息,惊人地相似。
还有那个关键词。
龙王庙!
父亲照片背后的印记,老钱和王德海听到时的反应,以及刚刚追溯到的对话……所有的线索,都死死地指向了这个神秘的地名。
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苏晨缓缓直起身,眼神中的迷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
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扇尘封了三十年的、通往真相的大门。
而“龙王庙”,就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档案库的铁门外,传来了王德海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掩饰不住焦急的催促声。
“写好了没?快点!苏科还在里面等着呢!”
苏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抹去额头的冷汗,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走到门边,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门外,王德海和老钱正站在那里,王德海的手里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纸张因为手心的汗水而变得有些褶皱。
看到苏晨出来,王德海连忙将信纸递了上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苏科,我们……我们写好了,您……您过目。”
苏晨没有接那张纸,他的目光越过王德海,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档案管理员老钱身上。
“钱师傅,”苏晨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老钱的身体猛地一颤,“我想向您打听个地方。”
老钱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苏晨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三十年前的‘龙王庙’,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