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岭地区，硝烟与尘土混合成的焦糊味，经久不散地弥漫在午后燥热的空气中。持续了一上午的激烈战斗，将这片绵延的山岭打得千疮百孔。
386旅前线指挥部设在一个背靠陡峭山崖、经过巧妙伪装的大型天然岩洞内，虽然相对安全，但洞外不时传来的飞机引擎轰鸣和炸弹爆炸的巨响，依然震得洞顶簌簌落下细碎的沙石。
旅长，也就是李云龙的老旅长，双手叉腰站在洞口，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前沿阵地。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大战指挥员特有的凝重与焦灼。
日军的抵抗异常顽强，尤其是其核心主力，依托着抢修的野战工事和强大的火力配系，像一颗颗坚硬的核桃，很难一口啃下。
更麻烦的是，鬼子天上的“铁鸟”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乌鸦，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来了三个批次，每次都是几架轰炸机在战斗机的护航下，对着疑似八路军集结地和炮兵阵地狂轰滥炸，给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困扰。
“他娘的，小鬼子这飞机还真他娘的烦人！”老旅长放下望远镜，骂了一句，回头对洞内的政委说道，“咱们的战士都是好样的，顶着飞机轰炸硬是没让第四旅团冲出去！可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鬼子的骨头比我们想的还硬！”
政委刚想接话，洞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警卫员兴奋的通报声：“旅长！政委！新一旅的张大彪团长和王承柱营长到了！”
老旅长和政委闻言，几乎是同时转身，脸上瞬间阴转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见风尘仆仆的张大彪和王承柱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岩洞，两人虽然脸上带着连夜激战和急行军带来的疲惫，但眼神却明亮锐利，浑身散发着胜利之师的昂扬斗志。
两人来到老旅长和政委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了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报告老旅长！政委！新一旅一团长张大彪，奉我们旅长命令，率本部主力（欠部分留守看押物资俘虏），前来报到！请指示！” 张大彪声若洪钟。
紧接着，王承柱也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威武一些，朗声道：“报告老旅长！政委！新一旅炮兵营长王承柱，携带炮兵营主力（十门75毫米山炮及所属弹药），前来增援！请老旅长分配任务！”
“好！好！好小子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老旅长上前，用力拍了拍张大彪结实的肩膀，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王承柱，脸上笑开了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仿佛瞬间轻了一半，“你们在将军岭打得好啊！
干净利落，一夜之间就把狗日的第九旅团给包了饺子，连锅端了！打出了咱们八路军的威风，打出了咱们太岳军区的气势！老子隔着几十里地都仿佛能闻到那股子捷报的香味儿！给咱们386旅，也给咱们整个八路军长了脸！”
政委也笑着接口，语气充满了赞许：“是啊，云龙同志指挥有方，你们二位和下面的战士们更是英勇善战！全歼一个重建的日军旅团，这可是个大胜利，意义非凡啊！”
张大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连忙说道：“老旅长，政委，您二位过奖了！主要还是我们旅长指挥得好，抓住了战机！我们就是执行命令，战士们敢打敢拼！”
王承柱也憨厚地笑了笑，补充道：“对对，旅长让俺们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炮火准备的时候，咱可没省炮弹！”
“哈哈哈，好！不骄不躁，是块好料！” 老旅长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神色一正，收敛了笑容，“客套话不多说了，战场形势紧迫，小鬼子还在垂死挣扎。我先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
他引着两人走到岩洞内一张铺着大幅作战地图的木桌前，拿起一根木棍，指向地图上被红蓝箭头反复标注的黑虎岭核心区域。
“你们看，日军第四旅团，现在就像一只被咱们攥在手里的王八，脑袋和四肢都缩进了壳里。其主力大概不足三千人，被我们四个团——772团、独立团、新二团、补充第16团，上万人的部队，死死围困在以这个高地为中心的狭长区域内。”
木棍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鬼子知道被围，拼命想突围。从上午到现在，组织了不下五次大规模的反扑，尤其是朝着南面长治方向的攻势最猛。天上鬼子的飞机也来了三趟，轰炸我们的前沿阵地和疑似炮兵集结地，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伤亡。”
老旅长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狠厉，“咱们旅自己的炮兵营，跟鬼子的炮兵进行了几轮对射，虽然没吃亏，但为了防着鬼子飞机，不得不频繁转移阵地，火力持续性受到了影响。
所以，打到现在，虽然啃掉了鬼子不少外围部队，但它的核心主力，尤其是那些装备精良、老兵居多的步兵大队，依然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这块骨头，很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大彪和王承柱，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更深的凝重：“而且，我们刚刚接到情报，鬼子狗急跳墙，已经从中条山东线战场，紧急抽调了第41师团和第37师团各一个联队，正在火速回援！”
这个消息让张大彪和王承柱心中都是一凛。中条山前线抽兵回援，这说明鬼子是真的急了，也意味着留给386旅围歼第四旅团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缩小。
“所以，”老旅长的木棍重重敲在地图第四旅团的位置上，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天晚上！必须解决战斗！在天亮之前，最迟在鬼子回援联队赶到之前，彻底吃掉第四旅团这块肥肉！否则，夜长梦多，煮熟的鸭子可能就飞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大彪和王承柱：“你们俩带来的生力军，尤其是柱子你的炮兵营，是咱们今晚总攻的关键！怎么样，有没有困难？能不能顶上去？”
张大彪和王承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坚定的决心。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胸膛一挺，声音震得岩洞嗡嗡作响：
“请老旅长下达任务！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新一旅丢脸！”
“好！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 老旅长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再废话，直接开始部署，语速快而清晰：
“张大彪！”
“到！”
“你的一团，分出一个营的兵力，立刻前往西面阵地，加强给程瞎子的772团，归他统一指挥，负责西线攻击和阻敌向西突围！”
“是！”
“你本人，亲自带领一团剩下的两个主力营，加强你团直属机枪连，立刻前往北面主攻阵地，与丁伟的独立团汇合！
北面是鬼子防御的重点，也是我们今晚总攻的主要方向！你的任务，就是像一把铁锤，在炮火准备后，给老子狠狠砸开鬼子的乌龟壳！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老旅长放心，我们一团就是专啃硬骨头的！” 张大彪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王承柱！”
“到！” 王承柱立刻立正，眼神放光，知道重头戏来了。
“你的炮兵营，加上划归你统一指挥的各团所属炮兵（包括张大彪一团炮连），全部由你负责！我给你绝对指挥权！
你的任务，立刻寻找合适的、便于隐蔽和发扬火力的炮兵阵地，最好是反斜面阵地，避开鬼子飞机的主要威胁！
给我把所有火炮，尤其是你那十门山炮，都架起来！校准目标，重点覆盖鬼子在北面、西面的核心防御工事、炮兵阵地、以及可能的兵力集结区域！”
老旅长盯着王承柱，语气严肃：“柱子，今晚的总攻，步兵能不能减少伤亡，能不能快速突破，你这第一炮至关重要！我要你在总攻开始时，进行半小时的炮火急袭！把炮弹给老子像泼水一样砸过去！把鬼子的阵地给我犁一遍！能做到吗？”
“能！绝对能！” 王承柱激动得脸都红了，大声保证，“老旅长您就瞧好吧！我一定把鬼子炸得哭爹喊娘，给步兵兄弟们开出一条坦途来！炮弹保证管够，从第九旅团那边缴获……呃，是补充了不少！”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
“好！具体总攻时间，定在今晚八点整！” 老旅长最后确认，“炮火准备二十分钟，八点二十，炮火向敌纵深延伸，所有参与攻击的部队，全线发起总攻！老子这次要倾尽全力，一击毙命！”
他看了看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亢奋的两人，语气缓和了一些：“大彪，柱子，你们带着部队连夜赶路，又刚经过大战，辛苦了。
现在距离总攻还有几个小时，你们先下去，让部队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吃口干粮，恢复体力。把作战任务传达下去，做好战前动员！告诉战士们，今晚这一仗，关乎大局，只许胜，不许败！”
“是！老旅长！我们明白！” 两人敬礼，转身就准备离开岩洞去安排。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看着地图、听着电台信号的政委，拿着一份刚译好的电文，脸上带着哭笑不得又充满感慨的神情，走了过来。
“老陈（旅长），你看看，李云龙这小子……真不是个安分的主啊！这才刚灭了第九旅团，吃掉了临汾出来的增援大队，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琢磨着干一票更大的！” 政委将电文递给旅长。
老旅长接过电文，快速浏览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也从惊讶变成了然，最后更是忍不住笑骂出声：“他娘的！老子就知道！
这小子属孙猴子的，给他根杆子他就敢往上爬！给他点阳光他就灿烂！这才刚肥了一圈，就敢惦记着去掏阎王爷的老窝了？攻打临汾城？他李云龙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原来，电文是李云龙发来的，内容言简意赅却石破天惊：汇报已全歼临汾出援之清水大队，并鉴于临汾城目前守备极度空虚，战机千载难逢，决心趁势攻打临汾！
请求老旅长协调、调动周边各县大队、区小队等地方武装，火速向临汾城下集结，主要任务——搬运物资！
政委笑着摇头：“这小子，是瞅准了临汾城里鬼子囤积的物资眼红了！典型的‘趁他病，要他命’，这完全就是他李云龙的作风嘛！”
老旅长将电文拍在桌子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眼神中却闪烁着精光，他摸着下巴，沉吟道：“嗯……临汾是晋南重镇，物资中转枢纽，鬼子在中条山前线的补给大半要靠那里。
现在守城兵力空虚，以李云龙现在的兵力和势头，再加上地方部队帮忙搬运，还真有可能让他捅出个大窟窿来！这小子，胆子是肥，但眼光也确实是毒！”
他看向政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临汾不是小据点，城防坚固，就算兵力空虚，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而且鬼子回援的两个联队正在路上，时间非常紧张。
你立刻以军区名义给李云龙回电，就说他攻打临汾的计划，原则上我同意，并会立刻协调安县、浮山等周边各县大队、区小队，甚至发动群众，前往临汾城外听他调遣，主要负责物资抢运。但是，必须给他加上一条紧箍咒！”
老旅长一字一顿地说道：“叮嘱他，务必速战速决！如果攻城不顺，或者日军回援部队逼近，绝不可恋战，必须立刻撤出战斗，以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告诉他，鬼子两个联队已经回防，让他自己掂量着办，把握时机，千万别被粘在城下！”
“好，我这就去拟电文。”政委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
看着政委离开的背影，老旅长忍不住又拿起那份电文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复杂而又带着几分自豪的笑容，对刚刚也被这消息震了一下、还没离开的张大彪和王承柱说道：
“听见没？你们旅长，这是要上天啊！刚啃完第九旅团这块硬骨头，转头就去捅临汾这个马蜂窝！老子这边第四旅团还没完全吃下去呢，他那边就想着要端鬼子的老窝了！这身子骨，真是比老子都硬邦了！”
张大彪和王承柱也是与有荣焉，张大彪嘿嘿笑道：“老旅长，我们旅长常说要‘狼行千里吃肉’，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王承柱也憨憨地附和：“是啊，旅长说了，炮兵的炮弹不能白打，得连本带利捞回来！”
“哈哈哈！”老旅长被两人的话逗得开怀大笑，用力拍了拍张大彪的肩膀，“行！你们有个能折腾的旅长，是你们的福气！告诉李云龙，老子这边打完第四旅团，回头就恭喜他发财！让他打下临汾，好东西别想独吞，得请老子喝酒！”
政委在一旁也听得笑了起来，打趣道：“老陈，你要是真恭喜他发财，我估计李云龙那小子听到风声，能立马找个地洞钻起来，躲着你走！”
“他敢！”老旅长眼睛一瞪，随即自己也忍不住和政委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岩洞内回荡，暂时驱散了大战前的紧张压抑。
张大彪和王承柱也笑着告退，快步离开指挥部，去安排部队休整和战前准备。岩洞内，老旅长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黑虎岭和临汾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
东线，西线，两大战场，两场规模空前的围歼与攻城战，都将在今夜达到高潮。八路军在太岳山区掀起的这场惊天风暴，正以席卷一切的态势，猛烈地冲击着日寇在山西的统治根基！
而远在临汾城外的李云龙，在收到老旅长“原则上同意”并大力支援的回电后，想必已经摩拳擦掌，开始规划如何将这晋南重镇，变成他新一旅又一个辉煌的战利品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