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家庄临时指挥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被骤然投入的火星瞬间点燃。两份几乎同时抵达的电报,让所有人心头一紧,随即又涌起一股猎物即将踏入陷阱的亢奋。
李云龙接过报务员递来的电文,迅速扫过第一份,是政委赵刚和副旅长孔捷联名发来的:
“…我破袭部队已按计划,对同蒲铁路灵石至祁县段、太长公路多处节点展开猛烈攻击。
截止目前,炸毁铁轨十余处,摧毁桥梁三座,焚毁敌物资囤积点两处,并于两小时前,成功炸毁敌军用物资专列一列,引起大火及连环爆炸,估计毁伤严重…然,敌反应迅速,已确认太原方向关东军第24师团之第32旅团(佐藤旅团)大部,正沿太古方向出动,意图扫荡我同蒲路沿线武装,气焰嚣张…”
“好!炸得好!”李云龙眼中精光一闪,用力一拍大腿,“老孔和怀保他们干得漂亮!这下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他随即口述回电:“告诉政委和孔副旅长,按原定第二方案执行!三团、四团主力及县大队,立即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分兵多路,对佐藤旅团这部扫荡敌军,进行不间断的骚扰、偷袭、地雷战,充分利用地形,疲惫消耗敌人!
记住,不许硬碰硬,以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同时,各破袭分队不要停!给老子继续往死里破坏铁路和公路!
老子不要他们打死多少鬼子,就要他们把铁路公路扒得足够长,破坏得足够狠!我要让他佐藤旅团就算赶到地方,也没法快速修复,让前线鬼子一车弹药、一粒粮食也运不上去!”
他话音刚落,第二份电报也被递到手中,是386旅老旅长发来的:
“…我旅及兄弟部队已对白晋铁路长治至晋城段、临屯公路东段展开全面破袭,多处路段瘫痪,并于今日上午,在老爷岭成功伏击日军运输中队一支,毙伤敌百余,焚毁卡车十余辆,缴获部分物资…破袭效果显着,已引起东线敌军注意…”
东西两线的破袭烈火均已熊熊燃起,如同预期的那样,开始灼痛日军的神经。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云龙,等待着最关键的消息——鬼子,到底会不会回援?回援哪一路?
答案,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
指挥部门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身野外露水和冷冽气息的尖刀大队队长林骁大步走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敬礼,便语速极快地报告,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凝重:
“旅长!各位团长!前沿侦察分队急报!西线,日军第九旅团回援部队正在分路北上!
其先头部队,约两个步兵大队,配属部分工兵、炮兵,正集结于临汾车站,准备乘坐两列专用军列,沿同蒲铁路快速机动,企图率先打通要道!预计其军列先头,最快一天内可通过将军岭路段!”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落在将军岭的位置,又划向铁路线南侧:“但其旅团主力,因短时间内无法调集足够列车,正以徒步和部分汽车运输的方式,沿同蒲铁路平行的公路紧急开进!
根据其行军速度计算,当铁路上的先头部队抵达将军岭时,其公路行进的主力部队,至少落后三十公里以上!若将军岭发生战斗,公路上的鬼子主力即便全力驰援,最快也需要五到六个小时才能赶到战场!”
“第九旅团?!还分成了两坨?!”二团长沈泉一听这个老冤家的名字,眼睛立刻瞪圆了,“旅长!是第九旅团!他娘的,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在李家峪,咱们差点把它整个旅团都给包圆了,连那个叫池上的旅团长都见了阎王!没想到这才多久,又重建了,还敢分兵往咱们枪口上撞!”
一团团长张大彪也摩拳擦掌,瓮声瓮气地说:“听说这个新来的第九旅团长叫什么苍郡三郎,是从日本本土刚调过来的,估计还没尝过咱们八路军铁拳的滋味!就是不知道这新组建的第九旅团,还有没有以前那点硬骨头?”
沈泉冷哼一声:“管他什么三郎四郎,什么新兵老兵,撞到咱们新一旅手里,算他倒霉!还有那个关东军第24师团的32旅团,上次被咱们吃掉了他的山口加强联队,这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看来这次,咱们要把这帮老对头挨个再收拾一遍!”
这时,炮兵营长王承柱却挠了挠头,有些不过瘾地嘟囔道:“旅长,咱们上万人,奔波上百公里,就伏击他两个大队?这也太不过瘾了!还不够俺炮营塞牙缝的呢!”
骑兵营长孙德胜也接口道:“是啊旅长,两个大队,我这骑兵营撒出去,没几下就砍完了,不过瘾!”
张大彪和沈泉也看向李云龙,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问。
李云龙听着部下们充满战意又略带“嫌弃”的议论,脸上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狠辣与狡黠的笑容,他掏出烟斗,慢悠悠地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好啊!都是老熟人,老冤家!还他娘的分开给老子送菜!”李云龙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既然他们客气,那咱们就照单全收!柱子、德胜,你们别急,肉,有得是!咱们给他来个连环套!”
他猛地将烟斗在桌角磕了磕,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指挥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命令!”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第一,报务员!立刻将东线日军第四旅团动向,详细通报给386旅老旅长!建议老旅长,依托有利地形和群众基础,节节阻击,层层剥皮,最大限度地牵制、消耗该敌,务必使其无法快速与西线之敌形成呼应!同时告知老旅长,我部将集中优势兵力,先吃其一路,再围其主力!”
“第二,全军听令!除必要警戒及通讯人员外,所有参战部队,立即检查装备,携带三日份口粮和足额弹药,一小时后,准时向将军岭地区秘密开拔!行军途中,保持绝对静默,加强前后警戒,务必隐匿行踪!”
“第三,具体作战任务部署!”李云龙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将军岭,然后划过南北区域。
“张大彪!”
“到!”张大彪挺身而出。
“你的一团,现在有四千三百多人,是咱们旅的拳头!这次,老子把你的拳头砸出去!你亲自率领一营、二营这两个主力营,加上团直属炮兵连、机枪连,总兵力近三千人,负责在将军岭伏击日军铁路上的那两个先头大队!”
“你的打法有讲究!战斗打响,先用炸药给老子炸翻它第一列火车,打他个措手不及,火力要猛,攻势要凶,务必在最短时间内,给这两个大队造成重大杀伤,尤其是打掉他的指挥系统和重火力!
但是,记住老子的话——不能打得太狠,不能一口气全吞了!要像猫玩老鼠,打疼他,让他感到绝望,但又给他留下一线希望,逼着他拼命向后面公路上的旅团主力发报求援!催促他那慢吞吞的主力赶紧上来送死!明白吗?”
“是!旅长!我明白了!先狠揍一顿,再留个尾巴钓大鱼!保证完成任务!”张大彪心领神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沈泉!王承柱!孙德胜!林骁!”
“到!”四人齐声应道。
“你们,加上张大彪一团剩下的部队,以及旅直属炮兵营、骑兵营、尖刀大队主力,组成围歼主力集群!由我亲自指挥!”
“我们的任务,是在张大彪那边打响,并成功引诱日军第九旅团公路主力急匆匆赶来救援时,迅速从其侧翼和后方切入,断其退路,完成合围!
沈泉的二团,负责正面阻击和侧翼压缩;王承柱,所有火炮,包括旅属炮兵营和二团的炮连,由你统一指挥,给我集中火力,覆盖鬼子行军纵队,打乱其建制!
孙德胜,骑兵营待命,总攻时给老子冲垮他们!林骁,尖刀大队作为突击尖刀,专打鬼子指挥部和顽抗节点!”
“等我们这边合围完成,张大彪,你那边必须也已经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铁路上的残敌,然后立刻抽调主力,迅速南下,从背后给被围的鬼子旅团主力再来一刀!咱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彻底包了这个大饺子!”
“工兵任务!”李云龙目光转向两位团长,“张大彪,从你一团工兵排抽调精锐,由小六子的侦察加强排负责护送和掩护,携带足量炸药,即刻出发,绕过将军岭,前往临汾至洪县之间的同蒲铁路段。
寻找关键桥梁、隧道或险要路段,给老子彻底炸毁它!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在歼灭第九旅团战斗中,让鬼子后续的援兵,至少一天之内,无法通过铁路快速抵达将军岭!”
“沈泉,你的二团工兵排,负责在将军岭伏击圈内的铁轨上,秘密埋设大量炸药!计算好时间,要在鬼子军列完全进入伏击圈,最好是其指挥部所在车厢到达预设爆点时,给老子同时起爆!先炸他个人仰马翻,打乱其指挥和部署!”
“是!”张大彪和沈泉齐声领命。
“阻援任务!”李云龙继续部署,“考虑到鬼子可能从周边洪县、安县派出小股部队骚扰,一团、二团,各派出一个加强连,由旅部直接指挥,前出至通往将军岭的主要道路上,选择险要处设伏,专门负责阻击、迟滞这些可能的援军,保证主力围歼作战不受干扰!”
李云龙环视全场,看着这一张张因为更大作战蓝图而更加兴奋的脸庞,最后强调道:“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此战关键,在于张大彪那边的‘度’要掌握好!
打轻了,鬼子不求援;打重了,直接把先头部队吃光了,后面的主力可能就不敢来了,或者更加谨慎!
其他各部,隐蔽接敌是关键!到达预定位置后,抓紧时间构筑阵地,炮兵必须提前完成校准!谁要是因为准备不足,暴露目标,或者贻误战机,别怪老子战场纪律无情!”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挥手,如同劈开空气的战刀:
“行动!”
命令下达,指挥部如同被搅动的蜂巢,各级指挥员迅速冲出,奔向自己的部队。短暂的宁静被打破,滕家庄内外响起了低沉而急促的口令声、脚步声、武器碰撞声和骡马的响鼻声。
一支庞大的队伍,如同悄无声息的暗流,在苍茫的夜色和山林的掩护下,向着预定的猎场——将军岭,汹涌而去。
猎网,已然张开;利剑,直指老仇。一场精心策划、意图将日军第九旅团分批吃掉的连环伏击战,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太行山谷中,上演血腥而富有智慧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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