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会议的命令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虎头山根据地炸开了花。各团、各直属营的主官们领了任务,怀揣着或兴奋、或凝重的心情,急匆匆地离开旅部,返回各自驻地,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工作。
指挥部里刚才还人声鼎沸,转眼间就只剩下李云龙、赵刚以及几个参谋和机要人员。
就在这略显空旷和肃静的时刻,一个身影却磨磨蹭蹭地留在了最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离开。是特务营营长,小六子。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快步走到李云龙和赵刚面前,“啪”地立正,敬礼,黝黑稚嫩却已显出刚毅线条的脸上,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倔强。
“报告旅长!政委!”小六子的声音比平时开会时还要响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请求参战!参加南下伏击鬼子的战斗!”
李云龙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政委赵刚便温和而坚定地开口了:“小六子,你的心情我和旅长都理解。但是,保卫根据地,协助三团、四团进行破袭作战,任务同样艰巨,同样重要!旅部的安全,根据地的稳定,离不开你们特务营!”
小六子一听,更急了,他上前半步,眼神灼灼地看着李云龙和赵刚,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不甘:“政委!旅长!自从当上这个特务营长,几次大的战斗,像全歼山口加强联队,打宁化镇,我都没赶上!
整天不是训练就是警戒,还不如以前当侦察连长的时候来得实在,起码能真刀真枪地跟鬼子干!”
他顿了顿,继续急切地分辩道:“再说了,咱们旅部有虎子哥的警卫营守着,铁桶一样!还有王团长的三团在周边活动,加上工兵、通讯这些后勤部队,安全绝对没问题!
旅长,政委,您二位就让我参加这次战斗吧!哪怕……哪怕我不带特务营,就我自己!您随便把我安排到哪个连队,当个排长,甚至当个兵都行!我就想跟着主力,打鬼子!给我哥……给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李云龙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小六子,是他从长征路上就看着长大的兵,是他牺牲的老部下、小五子唯一的弟弟。
自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从侦察兵,再到侦察连长,如今成了独当一面的特务营长,某种程度上,确实像对待自己的子侄辈。
看着他如今一脸刚毅,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成熟八路军指挥员应有的沉稳和锐气,李云龙心中感慨万千。
他想起了小五子牺牲时的场景,想起了自己当年也是在这个年纪,就拎着大刀片子跟着队伍闹革命。雄鹰,终究是要离开巢穴,搏击长空的。
一直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虽然安全,但也限制了他的成长。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这次南下作战,虽然凶险,但同样也是磨砺这把好刀的最佳机会。
想到这里,李云龙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期许。
“行了,别跟老子这儿哭穷摆惨!”李云龙故意板起脸,呵斥了一句,但语气并不严厉,“瞧你那点出息!一个营长,嚷嚷着要去当兵?”
小六子被李云龙说得低下头,但肩膀依旧挺得笔直,显然没有放弃。
李云龙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你说得也有点道理。老是窝在家里,确实练不出真本事。”
小六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
李云龙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这样吧,批准你的请求!你,从特务营里,把你原来侦察连的老底子,那些经验丰富、身手好的老兵,给老子挑出来,组成一个加强侦察排!由你亲自带领,跟随主力一起南下,参加此次伏击作战!”
“是!旅长!保证完成任务!”小六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声音无比洪亮,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阳光灿烂。
“但是!”李云龙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你给我听好了!第一,这个侦察排,必须绝对精干,宁缺毋滥!第二,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前出侦察、侧翼警戒和战场搜素,没有老子的命令,不许擅自投入正面攻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李云龙的目光紧紧盯着小六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给老子保护好你自己!听见没有?你要是敢给老子掉一根汗毛,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到时候,你就给老子永远待在后勤处喂马去!”
这看似凶狠的威胁,听在小六子耳中却如同天籁,他知道这是旅长对自己别样的关心。他用力挺直胸膛,大声吼道:“是!旅长!我一定保护好自己,坚决完成任务!绝不给您丢脸!”
“滚蛋吧!下去准备!傍晚前,把人给老子挑好,到一团驻地报到!”李云龙挥挥手。
“是!”小六子敬了个礼,转身像一只撒欢的兔子,飞快地跑出了指挥部,那轻快的步伐,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看着小六子消失的背影,赵刚无奈地笑了笑,对李云龙说道:“老李啊,你呀……你不在的这近半年,这小子可没少跟我磨,三番五次请战,都被我以保卫旅部和根据地的名义给驳回去了,可把他给憋坏了。你这刚一回来,他算是找到靠山了。”
李云龙也笑了笑,目光深邃地望着门外,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语气带着一丝感慨和决然:“老赵,雏鹰总得离巢,才能飞得高,看得远。
老是把他圈在窝里,怕这怕那,他永远也长不成搏击风雨的雄鹰。这小子是块好料,跟他哥一样,有血性,有灵性。这次就让他去吧,战场上见真章!”
赵刚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他明白李云龙的良苦用心,也相信小六子的能力。
接下来的半天,整个虎头山根据地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一团、炮兵营、骑兵营的驻地,人喊马嘶,口令不断。战士们检查枪械,分发弹药,整理行装,炊事班加紧制作便于携带的干粮。
骡马被套上车辕,沉重的山炮、野炮被熟练地分解成几个部分,准备由骡马驮载或人力扛运。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亢奋气氛,弥漫在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
小六子回到特务营,立刻按照李云龙的指示,从全营精心挑选了五十多名原侦察连出身,军事技术过硬、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了一个精干的加强侦察排。每个人都配备了最好的武器,携带了充足的弹药和侦察器材,摩拳擦掌,只待出发。
夕阳西下,将虎头山染成了一片金红。李云龙已经披挂整齐,背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鬼头大刀,站在旅部门前。赵刚、即将负责留守指挥的孔捷(已从王家湾赶回)、三团长王怀保等人站在他身旁,进行最后的告别。
“老赵,老孔,怀保,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李云龙用力握住赵刚和孔捷的手,“破袭战一定要打得狠,打得巧!要把鬼子的疼处打出来!”
“放心吧,老李(旅长)!保证完成任务!”三人异口同声。
就在李云龙转身,准备下令部队开拔之际,一名报务员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报告旅长!政委!总部急电!中条山……中条山战役全面爆发了!日军已于今日拂晓,向我中条山守军全线发起猛攻!”
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虽然早有预料,但当战争真正来临的这一刻,依然让人心头沉重。
李云龙一把抓过电文,迅速扫过,脸上的肌肉绷紧,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战火。他猛地将电文攥在手里,对赵刚厉声说道:“老赵!时机到了!通知留守各部,按计划,立即展开对同蒲路、太长公路的破袭作战!动静越大越好!我这边,必须立刻南下!”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翻身上马,对着已经集结完毕、肃立待命的主力部队,发出了雷霆般的吼声:
“出发!”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流,在苍茫的暮色中,向着南方,滚滚而去。
步兵们扛着枪,迈着坚定的步伐;骑兵们策马在前,担任前哨和侧翼;炮兵们驱赶着驮载着火炮部件的骡马,紧随其后;小六子率领的侦察排,则如同幽灵般,率先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为大军探路。
李云龙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的虎头山轮廓,然后毅然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那未知却注定充满血与火的战场。
部队经过一夜的强行军,人衔枚,马裹蹄,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穿越了重重山岭和封锁线。终于在第二天黎明时分,抵达了预定的汇合地点——沁源县以南的一片隐蔽山区。
在这里,先期抵达并已在此隐蔽待命的二团长沈泉,以及完成任务后在此等候的尖刀大队队长林骁,带着部下迎了上来。
“旅长!”
“旅长,您可算到了!”
沈泉和林骁看到李云龙,都是精神一振。
李云龙跳下马,看着眼前精神饱满的二团官兵以及风尘仆仆却眼神锐利的尖刀队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部队情况怎么样?隐蔽得如何?有没有被鬼子发现?”李云龙连续发问。
沈泉立刻汇报:“旅长放心!二团全员到齐,按照老旅长派来的同志指导,进行了严密伪装,分散隐蔽在各处山沟和林子里,绝对没有暴露!”
林骁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旅长,我们尖刀大队对临汾,长治以南、同蒲路两侧的区域进行了详细侦察,初步摸清了几个可能的鬼子回援路线和适合设伏的地点。就等您来定夺了!”
“好!干得漂亮!”李云龙看着眼前这两员爱将,又看了看身后陆续抵达、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的一团、炮兵和骑兵部队,心中豪气顿生。
南下利剑,已然就位!现在就等着破袭的烈火在鬼子后方烧起来,逼着他们往回派兵了。李云龙的目光投向南方,那里,中条山的炮声隐约可闻,而一场由他主导的敌后猎杀,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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