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石板隔绝了大部分外界的轰鸣,但无法完全阻挡那沉闷的、有节奏的震动。每一次震动传来,避难所顶壁都会簌簌落下细沙和灰尘,落在蜷缩在黑暗中的人们身上。
空气浑浊,弥漫着汗水、血污和沙土混合的沉闷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从石缝渗入的金属摩擦与能量过载的焦糊味。
短暂的死寂被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打破。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缓慢适应,勉强能分辨出近处人脸的轮廓。
“点灯…小心些,别太亮。”雷克斯指挥官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疲惫。
一名守军摸索着,点燃了一盏用某种生物油脂和耐热石蕊制成的简易灯具。豆大的火苗摇曳而起,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照出一张张沾满污垢、写满疲惫与惊惧的脸庞,以及他们身上破损的银灰色铠甲。
灯光也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一个大约能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地窖,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木箱和几个水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卡拉斯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坐下,剧烈战斗和空间传送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连抬起手指都觉得费力。老巴尔和几名水手紧挨着他坐下,脸上惊魂未定。
暗爪缩小后的身躯卧在卡拉斯身边,依旧如同覆盖着暗银铠石的战马。他闭合着双眼,但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竖瞳并未完全熄灭,在眼睑缝隙中透出两点慑人的光芒,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的任何异动。他的存在,让这狭小空间内的空气都显得沉重了几分。
雷克斯的目光在卡拉斯和暗爪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检查了一下士兵们的状况,清点人数。原本驻守哨所的近百名士兵,此刻聚集在这地窖中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人,个个带伤。
“指挥官…我们…我们还能出去吗?”一个年轻的士兵声音带着哽咽,打破了沉默。
雷克斯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角落,拿起一个水囊摇了摇,里面所剩无几的液体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又检查了那几个木箱,里面只有少量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和几捆干净的、但显然不足以应对严重伤势的绷带。
“水和食物,省着点用,最多支撑三天。”他的声音干涩,宣布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外面的东西不离开,我们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多谢你们。”雷克斯转向卡拉斯,语气郑重,“若不是你们,北风哨所此刻已经不存在了。”他顿了顿,问道,“你们…不是帝国的人?从何而来?”
卡拉斯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沙哑:“我们来自很远的地方,遭遇海难,被…一种古老的传送装置送到了这里。”他选择了部分实话,沸涌之域和混沌核心的存在太过惊世骇俗。“这里是哪里?那些金属造物是什么?”
“‘铁灾’。”雷克斯吐出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这里是赤砂帝国最北端的边境,枯萎沙漠。那些东西,是‘锻石议会’的战争机器,没有生命,没有感情,只有毁灭和占领的命令。北风哨所,是这片区域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据点。”他苦笑一声,“现在看来,也陷落了。”
锻石议会?铁灾?赤砂帝国?一个个陌生的名词涌入卡拉斯疲惫的大脑。他意识到,他们被抛入了一个拥有完整势力格局和持续战争的陌生世界。
“它们会离开吗?”老巴尔忍不住问。
“通常不会。”雷克斯摇头,“‘铁灾’占领一个据点后,会留下驻守单位,清扫战场,收集资源,然后以此为跳板,继续推进。它们就像瘟疫,一旦扎根,就很难清除。”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清晰的、沉重的金属靴踏在石质地面上的声音!咔嚓!咔嚓!声音规律而冰冷,不止一个,正在主堡废墟中有序地移动,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地窖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油脂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
金属靴声时而靠近,时而又远离,有时还会伴随着翻动碎石瓦砾的哗啦声。每一次声音的靠近,都让地窖内的人们肌肉紧绷,冷汗直流。
暗爪喉咙里发出极其低沉的、几乎不可闻的威胁性咕噜声,体表的暗银鳞片微微翕张。
卡拉斯强迫自己冷静,架构师残存的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向上延伸,试图感知上面的具体情况。他“看”到了几个散发着冰冷金属能量反应的人形轮廓,它们动作僵硬却高效,正在系统地检查着主堡的每一个角落。
搜索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最终,那些金属靴声似乎并未发现这个隐蔽的入口,渐渐向着主堡外围移动,直至消失。
地窖内,众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瘫软下来,不少人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暂时安全了。
但雷克斯的脸色并未好转。“它们留下了驻守单位。我们被困死了。”
卡拉斯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力量和身边暗爪传递来的、同样需要时间恢复的意念。
三天。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要么在黑暗中耗尽最后的物资,要么在三天内,找到打破这铁靴囚笼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