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乍闻母后因柳家这等龌龊事而被气到失聪,实在是愤懑难平。
经慕卿璃柔声提醒,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迅速冷静下来。
“传太医!立刻去太医院……”
慕卿璃顺势接话:
“陛下,母后此症来得突然,恐非寻常病症。不如传墨院判一同前往吧?墨院判医术高超,尤擅疑难杂症,有他在,或许更能令陛下安心。”
太后失聪本就是墨白的手笔,这“治好人”的功劳,自然也只能落在他头上,否则太医院还有谁能“治好”这病?
然而,萧凛听闻此言,心中涌起的却是另一番感触。
柳家联合太后,在皇后册封日那般羞辱慕家,让慕夫人当众难堪。
可他的卿卿,此刻非但没有半分怨怼,反而第一时间担忧太后凤体,甚至主动让墨白前去诊治……
他转眸看向慕卿璃,眼中充满了感动与怜惜,只觉得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如她这般识大体、顾大局又心地纯善的女子。
慕卿璃一瞧他这眼神,便知他定然又想岔了,殷红的朱唇微微撅起,带着几分娇嗔,直言道:
“陛下可别这般看着我,臣妾可并非那等以德报怨的圣人,心胸也没那般宽广。臣妾只是……只是单纯不想让陛下忧心罢了。
如今前朝国事已然让陛下劳神费力,后宅家事,臣妾只想能为陛下分担一二,让您能少些烦扰。”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
萧凛听在耳中,却是无比受用,心中暖流涌动。
他的卿卿,何时何地,所思所想,总是以他为先。
这份体贴入微的心意,远比任何刻意的贤良之名更令他动容。
墨白为太后仔细诊脉后,神色平静,语气却有几分沉重:
“太后娘娘,此症来得迅猛,如疾风骤雨,乃急火攻心、邪风内扰所致。”
“然病去则如春蚕吐丝,需循序渐进,切忌操之过急。若用药过猛,恐伤及根本,反而不美。”
“还请太后静心宁神,耐下性子,徐徐图之。”
太后初闻自己双耳失聪,本是万念俱灰,只觉余生将陷于一片死寂之中。
此刻听得墨白此言,虽未能完全安心,但总算抓住了一线希望,心中略微踏实了些。
至于这“徐徐”究竟要多久,她也只能强压下焦躁,耐心等待。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低调怯懦的婉嫔杜锦欣,在听闻太后抱恙后,竟主动向中宫请缨,言辞恳切,希望能迁至太后宫中,朝夕侍奉,以尽孝心。
慕卿璃听闻此请,眼中倏地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这是终于沉不住气,要开始动作了吗?
她原以为,杜锦欣会趁着这几日前朝后宫纷乱、人心浮动之际,想方设法去陛下面前露脸争宠;
却没料到她竟另辟蹊径,选择了从失聪的太后这里寻找突破口。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抓得极准,心思也颇为巧妙。
此时的太后,正因柳家之事败露、柳馨怡不堪大用而恼怒憋屈,眼见又有人主动靠拢,且是“柔顺”的杜锦欣,自是觉得恰合心意。
更何况,她如今耳不能听,与人交流全靠纸笔。
宫中侍女虽识得几个字,却终究有限,难以进行顺畅深入的沟通。
若有一个识文断字、又“贴心”的妃嫔在旁,自然是方便许多。
太后微微沉吟,便准了所请:“难得她有这份孝心,便暂且留在哀家宫里伺候吧。”
戏剧性的是,几乎与此同时,被降为才人的柳馨怡也哭求到了太后宫门前。
她所求的,却是希望太后能出手挽救岌岌可危的柳家。
她跪在太后榻前,声泪俱下:
“太后娘娘,祖父对祖母所为毫不知情,一切都是祖母糊涂!如今祖母已知错了,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祖父,救救柳家吧……”
太后此刻根本听不见她的哭诉,只是蹙眉看着她的嘴唇开合,面露疑惑。
侍立一旁的杜锦欣见状,立刻上前,执笔铺纸,用工整清秀的簪花小楷将柳馨怡的话大致写下,呈给太后观看。
只见那洁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
祖父对此事毫不知情,祖母都是依着您的主意,如今祖母也知道错了,求您救救祖父吧!
太后看清纸上字句,顿时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手指着柳馨怡,胸口剧烈起伏,吓得周围宫人慌忙上前为她顺气。
“信口雌黄!胡乱攀咬!”
太后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颤抖着手指向殿外:
“把她……把她给哀家拉出去!掌嘴!重重地打!”
慕卿璃听闻此事后,只是淡淡一笑,指尖轻轻掠过茶盏边缘:
“人在做,天在看。且让她们自行撕扯吧,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眼下,她更有要紧事需费心;
新妃入宫在即。
即便她心中再不愿理会萧凛后宫这些源源不断的新人,但身为中宫皇后,后宫大小事务终究需由她执掌。
这新人入宫的头一桩大事,便是分配宫室。
虽由内务府拟初稿,但最终仍需她过目定夺。
她展开内务府呈上的奏折,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姓与宫苑:
柔嫔 - 赵婉清 ,光禄寺赵文廷之女 赐住永寿宫主殿
安嫔 - 陈书意 ,翰林院掌院学士陈景和之女 赐住翊坤宫主殿
沈贵人 - 沈玉珂 ,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沈明远之女 ,赐住长春宫西配殿
苏常在 - 苏静姝赐住长春宫 后殿
林答应 - 林秀儿赐住 永寿宫东偏殿
王答应 - 王妙云宫翊坤宫 西偏殿
慕卿璃的目光在这份名单上缓缓掠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光禄寺之女坐了永寿宫主位,翰林学士之女占了翊坤宫主位,都察院御史之女却只屈居长春宫配殿……
这内务府拟的位份,倒是颇有几分耐人寻味的心思。
看来往后的日子,这后宫是不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