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隔间水声停歇。
萧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书房门口。
他已换上了玄色蟒袍,墨发一丝不苟地束于金冠之下,方才的狂狷情潮似乎被强行镇压下去,只余下眉宇间一丝未散的沉郁和威严。
唯有那几缕垂落鬓角的湿发,以及紧贴颈侧、尚未干透的领口边缘,诉说着那桶冰水的粗暴和体内余烬未熄的燥热。
慕卿璃从软榻上翩然跃下,赤着足便追到书房门槛处。
一只莹白如玉的脚丫堪堪要踏出门槛时,她惊觉自己此刻还是薄衫微敞,云鬓半松,颈间还残留着点点暧昧的红痕。
她低呼一声,慌忙收回了脚,将自己藏匿于门框的阴影里,只探出半张小脸。
“殿下……”
这呼唤,粘糯得如同刚熬好的蜜糖,尾音拖得又软又长,足以融化百炼钢。
萧凛的脚步在她身影出现时便已顿住。
此刻闻声回眸,目光沉沉地落在那道倚门而立的娇影上。
烛火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凌乱的衣衫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一股慵懒诱人的风情。
那双水光潋滟的鹿眼,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依恋与期盼,直勾勾地望着他,像要将他的魂儿也勾了去。
萧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方才被冰水强行压下的那股邪火,如同遭遇了飓风的野草,在这粘糯的呼唤与这活色生香的景象里,以更凶猛的态势复燃!
烧得他下腹一紧,呼吸都重了几分。
就在他心神摇曳之际,一只纤细柔腻的小手,怯生生地从门后伸了出来。
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小指。
“殿下……何时回来?”
她轻轻晃动着那根被勾住的手指,动作幅度极小,带着一种猫儿挠心般的、磨人的韵律。
那柔软的指腹若有似无地刮蹭着他小指的侧面,激起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酥痒。
萧凛只觉得那冰水算是白浇了!
他眸色瞬间暗沉如夜,猛地俯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重重地攫住她微微红肿、犹带水光的唇瓣,辗转厮磨,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
他艰难地松开,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声音哑得不像话:“明日,处理完……就回。”
慕卿璃被他吻得气息微乱,眼波更是迷离,却仍不忘目的。
她微微撇了撇被蹂躏得更显娇艳的唇瓣:“那……殿下明晚,与卿璃一同用晚膳,可好?”
萧凛微微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
看着她仰起的、写满期待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他毫不犹豫地颔首,近乎是承诺般郑重:“好。”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立刻将这磨人的妖精就地正法!
那真不是一刻钟能解决的……
萧凛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近乎是有些狼狈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挣开了那根勾魂摄魄的小手指。
他不敢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便会万劫不复,只匆匆丢下一句:“乖乖等孤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霍然转身。
带着一身未得纾解的燥热和迫人的低气压,步履生风地朝撷芳阁外走去,福禄连忙垂首屏息,小跑着跟上。
那背影,竟透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慕卿璃才缓缓收回倚在门框上的身子。
书房内暖融的光线重新笼罩了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勾缠过萧凛小指的手。
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他肌肤的微热和方才挣开时那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
她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唇角。
那笑容,再无半分方才的娇憨与依恋,清澈的鹿眼里,只剩一片人间清醒。
方才那一幕幕她那粘糯呼唤、依恋眼神、尤其是那勾魂夺魄的“勾指轻晃”,必已在那位自我攻略能力极强的太子殿下心中,自动上演了一出“爱妃情深难舍”的缠绵大戏吧?
呵。
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抚平了微敞的衣襟,指尖划过颈间那点暧昧的红痕……邀约他明日共进晚膳,哪里是什么相思难耐?
不过是,明日那场精心策划的大戏……缺了他这位最重要的“观众”,可就唱不圆满了!
萧凛裹挟着一身未散的寒气与燥意匆匆离去后,姜嬷嬷带着几个丫鬟们重新备好了温热的药浴。
氤氲的水汽带着安神的药香弥漫开来。
几个小丫鬟的注意力,却全被地上那两只毛茸茸、探头探脑的小狸奴吸引了去,围在一旁叽叽喳喳,满眼都是稀罕。
“主子主子,它们好生可爱!要安置在何处呀?与雪糕同住可好?”
盈夏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逗弄那只雪白的小猫。
白露却是几人中最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对依偎的猫儿,转向慕卿璃,道:
“主子,这两只小狸奴安置何处?雪糕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向来独占惯了,怕是不喜新来的小家伙。况且……”
她顿了顿,言语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亲疏之别:
“雪糕是齐家送来的,从小养在主子身边,那是自个儿娘家的孩子。这两只,今儿才来主子身边,还是殿下抱来的,咱们那是‘后妈’,情分不同。”
慕卿璃想不到这白露的心思如此奇巧,被她这番“后妈,亲疏有别”的论调逗得莞尔,却也觉得不无道理。
她倚在软枕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落的一缕青丝,声音轻柔似水:
“另辟一处暖阁安置它们吧。本就是不同的缘法,何苦强凑一处,徒惹是非。”
她语带双关,意有所指。
“对对对!”
盈夏立刻抢着接话,小脸上满是得意,“主子常教导咱们,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圈子不同,不必强融嘛!”
她显然是在卖弄从慕卿璃那儿听来的话,只是并不贴切。
慕卿璃含笑瞥了她一眼,并未点破。
看着丫鬟们鲜活热闹的模样,倒是令人开怀。
待丫鬟们带着两只小狸奴下去安置,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慕卿璃将自己浸在温热的药浴中。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思绪却异常清明。
今夜萧凛的态度,耐人寻味。
初时,她以“妻妾”之事试探,他避而不答,生硬地借猫儿转移了话题。
那份回避,清晰可见。
可后来,为那对狸奴命名时,他却又掷地有声地许下了“金龟玉兔”、“日月同辉”的重诺。
这已不是暗示,而是近乎明示的承诺,指向那至高无上的凤位。
这承诺来得太快,太突兀,反倒让慕卿璃心头疑窦丛生。
她深知自己今夜这点“哭闹”的把戏,还不足以撼动储妃之位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
除非……萧凛心中已有此念,只是一直在权衡,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