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南无双心知再作遮掩已是徒劳。
她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指尖微颤地抿了一口。
清润的茶汤稍稍缓解了喉间的干涩,却抚不平心底翻涌的焦灼。
她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最深的恳求道出:
“无双今日冒死恳请侧妃娘娘,从中斡旋,促成东璃发兵,救我南岭于水火!”
慕卿璃闻言,并未立刻回应。
她垂眸凝视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良久,才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逾越的疏离:
“庶妃……你当知后宫不得干政。”
“虽本宫深感同情南岭遭遇,亦明白你忧心母国的一片赤子之心,然你既已嫁入东璃,便是东璃的宫妃。”
“南岭国事,实非你该操心之列。前朝军政,自有太子、皇上与诸位臣工决议。我等后宫女子的本分,乃是侍奉殿下,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南无双,下了逐客令:
“你回去吧。往后这样的话,莫要再在本宫面前提起。今日,我只当你从未曾来过。”
南无双一听此言,顿时方寸大乱。
先前努力维持的公主风仪顷刻瓦解,她猛地从绣墩上起身,竟直直在慕卿璃面前跪了下去!
“侧妃娘娘!”
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仰起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恳切:
“无双求您!求您帮帮无双,帮帮南岭数百万无辜百姓!从此往后,只要娘娘需要,无双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齐先生……齐先生也曾言,娘娘乃是女中诸葛,胸有丘壑,虽为女子,却远胜寻常男子!往日是无双有眼无珠,狂妄自大,直至今日山穷水尽,方才真正明白先生话中深意……”
慕卿璃听到此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想不到她在师兄心目中,竟有如此高的评价。
对吗,这才该是求人的模样。
“求”之一字,贵在放低姿态,倾尽所有,而非等价交换,谈论条件。
如今的南无双,尚且没有与她谈判的资本。
南岭国情如何,她早已了如指掌。
其国之危,她自然也必会插手化解;
若非如此,她当初又怎会允许南无双踏入东宫,又怎会派齐毓暗中护其三日?
南岭,将是未来东璃打开南境大门、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必经之路……
至于如何相助?
那区区四矿五城,却远非她真正想要的筹码。
慕卿璃见南无双已然乱了方寸,心知火候已到。
她缓款起身,亲手将跪在地上的南无双扶起,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无双,快快请起。”
她声音温婉,仿佛带着无限的同情与理解;
“今日我愿助你,并非因你是东宫庶妃,亦非因我是这东宫侧妃。而是因为你是南岭的公主,更是因你这一片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令人动容。”
她执起南无双微凉的手,继续道:
“我自会向太子殿下言明你的难处与恳求。只是,你需知晓,四矿五城之于东璃,并非不可或缺之重。试想,若东璃袖手旁观,待南岭倾覆之时,这些城池矿脉,难道还能属于南岭吗?”
她话语微顿,目光深邃地看向南无双,留下未尽之语,让其自行体会其中的利害关系。
南无双心中剧震,果然被安公公说中,区区四矿五城,根本不足以打动东璃!
见她眼中闪过慌乱与挣扎,慕卿璃适时地轻叹一声,语气转为宽慰:
“无双,此事也莫要过于忧心。许多国政大事,并非你我女子能够轻易左右。我们但求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好……”
“不!”
南无双急切地打断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无双……无双可以再增加三城!恳请侧妃娘娘,务必在太子殿下面前为我南岭美言几句!”
慕卿璃眸中精光微闪,转瞬即逝。
呵呵,三城……
一个即将倾覆的王国,这些许诺不过镜花水月。
但她深谙人心,知晓不能将人逼至绝境。
她反手轻轻握住南无双冰冷的手指,语气愈发温和:
“嗯,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诚意,我必定一字不差地转告太子殿下。”
南无双闻言,紧绷的心弦稍松,却仍不敢完全懈怠。
她从兰心手中郑重接过那只紫檀木匣,亲自捧至慕卿璃面前,匣中明珠流光溢彩,映照着她恳切的脸庞。
“这颗‘深海泪’光华璀璨,若留在无双身边,不过是蒙尘掩辉。唯有慕姐姐这般人物,才堪配如此珍宝。”
她言辞恳切,连称呼也不知不觉变得亲近,“还请慕姐姐……务必笑纳。”
这位南岭公主倒确有几分急智,顷刻间便将生疏的“侧妃娘娘”换作了亲昵的“慕姐姐”,悄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慕卿璃目光垂落,隔近了看,匣中那颗鸽卵大小的明珠愈发流光溢彩,氤氲着如梦似幻的柔光,她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艳。
然而她并未立刻收下,只伸出纤指,轻轻合上了匣盖,语气依旧温和却滴水不漏:
“无双妹妹的这份心意,姐姐心领了。此珠太过珍贵,我便先代为保管。往后妹妹若在宫中遇到难处,尽管来寻我。即便无事,也多来我这撷芳阁走动走动,后宫岁月漫长,姐妹们在一处说说话,也好打发时光。”
慕卿璃行事,向来周密谨慎。
南无双品性尚未摸清,所求之事又牵涉前朝军政,她绝不会轻易留下任何可能授人以柄的痕迹。
故而,这明珠她只言“保管”,既全了对方颜面,也为自己留足了进退的余地。
“谢姐姐!”
南无双脸上适时地露出感激与释然交织的神情,仿佛心头重石终于落地。
她知道,这艰难的第一步,总算是成了。
慕卿璃收下了她的“诚意”,也默许了她的投靠。
至于出兵庇护南岭之事……
她心下清明,并未敢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慕卿璃一人身上。
太子萧凛那边,她仍需亲自去求。
而唯有与这位深受宠爱的侧妃站在同一阵线,或许才能真正求得动那位心思深沉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