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入佳境。
南岭公主南无双款款起身,玉手执起面前的金樽,朝着丹墀之上的帝后二人遥遥一举。
异域风情的面容在宫灯下更显明艳,她声音清亮动听:
“东璃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无双此番能安然抵达上京,全赖太子殿下于危难之际舍命相救。彼时殿下因京中紧急政务,未能久留,无双心中感激,却连一句正式的谢意都未曾当面道出,一直深以为憾。”
她目光扫过帝后,又落在萧凛身上一瞬,随即收回。
她雪颈微扬,杯中佳酿涓滴不剩,动作干脆利落,那份异族女子的飒爽豪情,在珠翠环佩与锦绣华服的映衬下,竟奇异地糅合成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金樽落案,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眼波流转,皓腕轻抬。身后一名身着南岭服饰的侍女立刻捧上一只紫檀锦盒,盒身雕琢着繁复的异域图腾。
南无双上前一步,素手轻启盒盖。
刹那间,殿内似乎有寒光一闪。
剑未出鞘,已觉不凡。
剑鞘通体由色泽深沉的玄铁木打造,古朴大气,其上镶嵌的七颗异色宝石,在殿内辉煌灯火下流转着深邃内敛的光华,宛如星辰坠入深海。
锋芒虽敛,一股沉凝的寒意却隐隐透出,引得席间识货之人目光灼灼。
“此剑,名唤‘七星揽月’。”
南无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剑鞘取千年深海玄铁木芯,水火不侵;剑身乃天外‘陨星铁’千锤百炼而成,坚逾金石,吹毛断发,锋锐无匹。”
她目光转向御座下首的太子萧凛,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中原有云:‘宝剑赠英雄’。陛下,无双除代父皇献上国礼外,愿以此剑赠予太子殿下,聊表对殿下救命深恩的……拳拳谢意。”
内侍恭敬地将锦盒捧至太子萧凛案前。
“好!”
皇帝朗声赞道,龙颜舒展,“公主重情重义,果真是南岭明珠!”
天子金口一开,席间顿时溢美之词四起,气氛热烈。
南无双含笑受之,仪态万方,待声浪稍歇,她忽地敛了笑意,眸光沉静如水,再次朝御座深深一礼。
那瞬间,她身上热烈妖娆的气质仿佛沉淀下来,声音依旧清亮,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盼
“皇帝陛下。”
她声音清晰,字字珠玑,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余音,“无双此番奉父皇之命前来东璃,实为……缔结秦晋之好,以固两国盟谊。”
皇帝微微颔首,国书早已了然于心。
他含笑问道:“不知公主可属意我东璃哪位青年才俊?若有心仪,朕自当成全。”
南无双抬起眼眸,目光不再掩饰,直直投向萧凛的方向,那眼神炽热如火,又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无双确已心有所属。方才所赠之剑,便是我南岭女儿最郑重的定情信物。”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殿宇:
“无双倾慕太子殿下风姿,愿以终身相托,无双斗胆,恳请陛下赐婚——为太子正妃!”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方才还流淌着丝竹与笑语的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角落冰鉴散发的凉气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在丹墀之下,那位语出惊人的异国公主,以及——面色骤然沉凝如水的太子萧凛身上。
最先打破这死寂的,是太子妃宋昭华。
她原本盘算着将这异国公主纳入东宫为侧妃成为自己手中剑。
方才见南无双求赐婚,还暗中向皇后递了眼色,却万没料到,这南岭公主的胃口竟如此之大!
她霍然起身,因惊怒而拔高的声音尖利刺耳,彻底失了平日的端庄: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帝后二人闻言,眉头同时紧锁,面色沉凝如水。
太子萧凛原本沉静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眸光锐利如刀,冷冷射向南无双。
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慕卿璃,此刻也放下了手中玉箸,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位胆大包天的异国公主,心中暗赞:
好个直截了当、剑走偏锋的妙人儿!
在这片针落可闻的寂静里,宋昭华那突兀尖锐的嗓音显得尤为刺耳。
她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染上尴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南无双缓缓侧首,斜睨着宋昭华,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居高临下的傲然,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本宫,堂堂南岭嫡公主,持父皇亲笔和亲国书而来,”她刻意加重了“嫡公主”与“国书”二字:
“为何……做不得太子正妃?”
宋昭华被她眼中的轻蔑激得浑身发抖,强撑着太子妃的威仪,厉声道:
“因为本宫才是太子正妃!我东璃礼法,天子一后,储君一妃!男子同一时期,岂能容二嫡妻并立?此乃纲常伦纪,不容僭越!”
“哦?”
南无双唇角勾起一抹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那笑容妖艳又冰冷:
“无双初来乍到,倒是听闻了不少东璃‘奇闻’。比如,一位侧妃娘娘,如何能‘侍奉’两位皇子殿下,情深意切,传为‘佳话’呢?”
“放肆!胡言乱语!”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
他万万没想到,南无双竟敢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公然提及此等污秽皇家清誉的市井流言!
“什么侧妃侍奉两位皇子……简直荒唐至极!公主慎言!”
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南无双却毫无惧色,甚至向前微微踏了一小步。
她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从容地从身侧宫女捧着的另一个精致小匣中,取出一本装帧花哨、带着明显市井气息的画册。
“陛下息怒。无双并非信口开河,更不敢亵渎皇家威严。”
她将画册托在掌心,“只是这几日下榻四方馆,无双为领略上京风土人情,多在市井走动。无论是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还是勾栏瓦舍的戏文唱腔,甚至是街头小贩卖的最新画本……”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慕卿璃的方向,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
“所津津乐道、传唱不休的,皆是这位贵国太子侧妃慕氏,如何‘情深义重’、‘周旋’于两位皇子殿下之间的‘奇情故事’。陛下若不信,这便是今日街头最时兴的画本,还请御览。”
她微微躬身,将手中那本印着露骨标题与暧昧插图的画册,高高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