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王松便暂住在李大清店里的偏院。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墙角种着几株灵竹,还是当年他送的苗,如今已长得亭亭如盖。
每日清晨,他会帮着李大清打扫店铺,将柜台上的杂物归置整齐,把蒙尘的低阶法器擦得发亮。
李大清起初还拦着,说哪能让王松做这些杂活,王松却只是笑笑:“道友忘了?当年我开铺子时,不也自己扫地抹桌?”
李大清便不再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三十年仿佛一场梦。眼前的王松,既带着修士的沉稳,又有当年那个青衫掌柜的温和,只是偶尔走神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复杂,像藏着太多故事。
午后无事,两人便在柜台后摆开棋盘。王松的棋路越发难以捉摸,时而刚猛,一子落下便势不可挡;时而如柔韧,看似退让却处处设伏;偶尔还会露出一丝霸道无情,以舍弃小利换取全局大胜。
李大清常被他下得抓耳挠腮,却越输越起劲:“你这棋路,真是越来越邪门了!昨天还讲究‘见好就收’,今天就敢‘破釜沉舟’,到底哪招才是你的真本事?”
王松落子的手顿了顿,望向窗外流动的云:“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李大清没听懂,只当他在说棋理,嘿嘿一笑:“管他呢,能赢就是好棋!”
几日后,李远寄来一封信,说已在回坊市的路上。
王松看着信,指尖拂过字迹,识海中那些与李远相关的记忆越发清晰——那个总爱脸红的少年,难过了会偷偷抹眼泪,却第二天准时蹲在铺子门口等他开门,眼里的执拗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这小子,倒是长进了。”李大清凑过来看信,笑得合不拢嘴,“炼气九层,离筑基就差一步了,比我这老头子有出息。”
王松开口:“等他回来,道友正好带他去聚宝会看看,说不定能淘些筑基用的灵材。”
李大清点头:“该去!听说这次聚宝会还有修士摆擂,胜者能得一枚‘聚灵玉’,对修炼大有裨益。远儿那性子,肯定要去凑凑热闹。”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傀儡扛着木牌从街上走过,木牌上用朱砂写着“聚宝会倒计时十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王松望着那些木牌,眸中闪过一丝期待。希望有能解开他识海的困局。
他低头看向棋盘,黑子正稳稳占据天元,周围白棋虽围堵甚急,却始终留着一线生机。
就像他此刻的处境,被无数记忆裹挟,却总能在分丝操神术的护持下,守住那道属于“王松”的主脉。
“李道友,再来一局?”王松执起黑子,指尖的灵力与棋中意境隐隐共鸣。
“来就来!”李大清撸起袖子,摆开架势,“这次我可不会再输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将过往与未来,都落进了这方寸之间。
……
夜幕低垂,华南坊市的喧嚣渐渐沉淀,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巷陌间摇曳,投下暖黄的光晕。
王松躺在偏院的竹制躺椅上,椅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淡淡的竹香。
他屈起一条腿,指尖搭在膝头,目光落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如钻,稀疏却明亮,像极了识海中那枚古朴符文的纹路。
识海深处,一枚莹白的傀牌静静悬浮,牌面中央的金色篆文流转着微光,正是符万元视若珍宝的傀牌。
王松的神识如丝,轻轻缠绕在符文周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韵律。
他想起初得傀牌时的情景。那时牌身还缺一角,六分之五的残片只能算件不错的辅助法器,操控傀儡时能减少些灵力消耗,炼制傀儡时能让纹路更贴合神识,除此之外再无特异。
牌上的符文更是黯淡无光,像拓印上去的死物,任他如何注入灵力都毫无反应。
直到陨星谷那最后一角碎片归位,傀牌完整的刹那,那枚符文才骤然亮起,内蕴的灵光几乎要破牌而出。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谜团——任凭他调用金丹后期的灵力、运转分丝操神术,甚至尝试用真血浇灌,符文都纹丝不动,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真宝……”王松低声自语,指尖在空气中虚画着符文的轮廓。
梳理符万元记忆时,他才解开这层疑惑。原来傀牌并非普通法宝,而是修真界罕见的“真宝”。
这类法宝的核心都嵌有一枚金色篆文,炼化之法从不循常理:有的需不同修为才能触碰,有的只认独特属性的灵根,有的则要以特定功法为匙。
而傀牌的炼化之法,偏偏跳出了所有常规——不看修为,不论灵根,无关功法,只看能否参悟懂牌上的金色篆文。悟透一分,便能炼化一分;彻底参悟,方能掌控真宝之力。
这要求看似简单,实则苛刻。符万元耗费三百年,也只参悟了六成,勉强能调动傀牌的一部分威能,至于更深层的一些威能,始终不得其门。
王松本以为有符万元的记忆打底,参悟会易如反掌。
可当他沉下心研读时才发现,那些记忆里的感悟如同隔靴搔痒——符万元的理解带着霸道的掠夺性,总想着以力破巧;而他自己看待符文的角度也不同。
“嗡……”
识海中的符文轻轻震颤,王松的神识之丝顺着符文的纹路游走,主丝负责勾勒框架,侧丝则细究那些符万元记忆里被忽略的细微转折。
这几日闭关梳理,他已摸透了符文的七七八八:最外围的已经参悟了,唯有最核心的那一点,始终蒙着层迷雾。
他睁开眼,望着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指尖灵力流转,在空中画出半枚金色篆文。
符文离体的刹那,竟引得院角的灵竹轻轻摇曳,叶片上凝结的露珠顺着纹路滚落,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就差最后一点了。”王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符万元的记忆是理解的基础,却不是答案。真正的参悟,从来都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完。他能感觉到,那枚符文正在与他的神识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