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心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刚才那副甜腻到发齁的嗓音瞬间消失,娃娃脸上只剩下心有余悸的惨白。
她瘫在电竞椅上,半天没动弹,最后伸手从旁边一堆零食袋里摸出一瓶冰红茶,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才算把魂找回来了一半。
她看向苏晨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刚从太平间里自己走出来的怪物。
“豹哥,”心然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从来的西南某部队的兵王,现在是城西‘角斗场’的管事,也是‘城市猎人’网络里专门处理所有见不得光、但又不算捅破天的大麻烦的头儿。”
苏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角斗场?
听起来怎么这么复古,跟斗兽棋似的。
心然没注意到他的走神,继续用一种陈述尸检报告的语气说着:“军火走私、人口买卖那种会惊动军方的大案子,他绝对不碰,嫌脏,也嫌麻烦。但他垄断了江城地界上另一种生意——用钱解决一切不该存在的人和事。”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好让苏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脾气很差,下手极黑,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想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找专业的杀手可能需要一百万,而且警察会立案。但找豹哥,只需要五十万,警察那边得到的报告会是你自己喝多了掉进江里,连尸体都找不到,干净利落。”
苏晨的脑子里自动把这位“豹哥”和顾念薇进行了个简单对比。
结论是:业务范围高度重合,但顾小姐显然更注重仪式感和精神摧残,这位豹哥则偏向于物理超度,属于务实派。
“所以,”心然把空了的饮料瓶捏得咯吱作响,盯着苏晨,“你那五千万,两千五百万是敲门砖,是给他的买路钱,让他愿意见你这个无名小卒。另外两千五百万……”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给你准备的医药费。万一你哪句话说不对,惹他不高兴了,这笔钱能保证你下半辈子躺在最好的私立医院里,有专人给你翻身。”
苏晨没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心然看着他那副“今天晚饭吃什么”的平静表情,最后一丝吓唬他的力气都泄掉了,只剩下满心的无力感。
她放弃了沟通,直接把手机扔了过去。
“自己看,看完没问题就准备上路吧,我亲自送你这尊大佛过去。”
苏晨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心然刚查到的资料。
第一行就是豹哥的基本信息,附带一张像素不高的证件照,光头,横肉,眼神凶悍。
但吸引苏晨注意力的,是下面一行小字。
“兴趣爱好:烹饪(尤擅处理大型牲口)。”
苏晨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行吧,又是一位热爱艺术的疯子。
心然那辆骚包的粉色跑车,与这片颓败的工业废墟格格不入。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商业区,而是七拐八绕,扎进了一片快要被城市遗忘的旧工业区。
最终,在一座废弃的混凝土工厂前停下。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味道,几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边抽烟,眼神空洞,带着打量牲口般的审视。
一路上,心然都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
往日里叽叽喳喳的财迷,此刻安静得像个哑巴,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苏晨,眼神复杂,像在看一个主动申请安乐死的客户。
“待会儿进去,少说话,不该看的别看。”车子停稳,心然终于开口,声音有点紧。
“明白。”苏晨解开安全带,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是来应聘的,不是来视察的。”
心然被他这句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推开车门。
她领着苏晨下车,高跟鞋踩在坑洼的地面上,走得小心翼翼。
她熟门熟路地朝那几个壮汉走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个二维码。
她的手有些抖,屏幕上的光映着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娃娃脸。
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有蝎子纹身的壮汉懒洋洋地走过来,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二维码扫了一下。
手机发出“滴”的一声确认音。
壮汉收起手机,没说话,只是朝身后歪了歪头。
另一个壮汉扔掉烟头,用脚尖碾灭,上前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铁门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某种巨兽在呻吟。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杂着机油和某种血腥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心然领着苏晨走进去,刚迈过门槛,她就侧过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豹哥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菜刀看。”
苏晨的脚步顿了一下。
菜刀?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资料上那行“兴趣爱好:烹饪”。
行吧,看来这位豹哥的面试,可能还附带现场教学。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和人群癫狂的嘶吼声浪般扑面而来,混杂着汗液的酸味、廉价酒精的甜腻、呛人的烟草焦糊味,像一堵看不见的墙,要把人的理智冲垮。
心然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那张娃娃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撞上了苏晨的胸膛。
苏晨没动。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工厂的腹地被整个掏空,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八角笼。
笼子上方,十几盏刺眼的射灯将中央一小块区域照得亮如白昼,汗水蒸腾的白汽和飞溅的血沫都在光柱里清晰可见。
笼子里,两个浑身肌肉虬结的男人正在进行最原始的搏杀。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纯粹的力量和暴虐。
拳头砸在肋骨上的闷响,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错位声,在狂躁的音乐间隙清晰可辨。
其中一个鼻梁已经歪了,血血随着粗重的喘息从嘴里喷出,每一下都溅在对方的脸上。
另一个的眼角被豁开一道口子,血血都出来了糊住了半张脸,反而让他更加亢奋,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脸孔因激动而扭曲。
他们嘶吼着,叫骂着,将一沓沓揉得皱巴巴的钞票和人性中最原始的恶念一同抛向那个血腥的舞台。
苏晨甚至看到一个穿着体面衬衫的男人,此刻正解开领带绑在头上,状若疯癫地用手机砸着铁笼的护网。
心然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侧头飞快地扫了一眼苏晨。
她准备欣赏一下这位帅哥脸上惊恐或者不适的表情,以此来确认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的正常人。
结果却失望了。
苏晨只是很平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好奇。
他看着那个被打歪鼻梁的男人,眉头甚至还微微皱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对方的受力角度是否科学。
这家伙……是怪物吗?
苏晨的内心远没有表情那么平静,他正在脑中飞速计算:场地出口三个,消防通道堵了两个,安保人员分布不均,高点没有狙击手……
回头可以匿名给秦若霜写封信,建议她收购这里,加强员工安全意识培训。
“你这胆子,不去当拆弹专家真是屈才了。”心然几乎是吼出来的,才让自己的声音穿透了噪音。
苏晨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们打得太没章法了,浪费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