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怜意更盛,朝殿外唤道:“日律。”
门应声而开,日律躬身待命。
“带两位小姐去客舍休息,务必妥善安置。”左贤王吩咐道,目光黏在安陵容身上舍不得挪开,又补充了一句,“要给予她们应有的礼遇。”
“是。”日律领命,对乌兰和安陵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跟随日律走出寝殿,被引至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
她们并未被安排在同一间屋子,日律将乌兰引到一间稍远的客舍后,特意将安陵容引到了另一间更为精致的客舍,这里距离左贤王的主寝殿不过数十步之遥。
日律将人送到门口,便行礼退下,并未多言。
安陵容不敢大意,怕左贤王人面兽心,心怀不轨,从怀中取出一个轻巧的针包,抽出两根银针来,用以防身。
她们从野裘马场离开时走得匆忙,窦漪房为她准备的那个装满关怀的包袱不幸失落,万幸这针包和那枚羊脂玉平安扣她一直贴身藏着。
安陵容走到窗边,倚窗而立,今夜她并不打算休息,打定主意就守在这里,一方面观察外界动静,另一方面,她怕雪鸢夜间前来寻她,找不到具体位置,贸然探查反而会惊动守卫。
待在此处,若是听到或看到雪鸢的踪迹,她或许还能及时发出信号。
她又解下那枚被体温焐得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窦漪房亲手系上的平安结。
此行虽然波折不断,险象环生,却是她前世今生都未曾体验过的惊心动魄与自由恣意。
她并不后悔当日决定跟随野裘深入匈奴,只是在这异乡的深夜里……难免思念姐姐。
她望着窗外空旷的夜空,眸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浓重的思念与淡淡的怅惘。
另一边,左贤王在自己的寝殿内,同样心绪难平。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在殿内踱步,安陵容那双淡漠中似乎又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走到窗边,推开木窗,下意识地望向客舍的方向,想看看那片屋檐下,那位特别的汉人女子是否安歇。
只见不远处那间客舍的窗前,那个名叫“慎儿”的汉人女子正静静地倚窗而立,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正凝望着他寝殿的方向。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清辉,她冷淡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某种浓烈而又专注的情绪,似思念,似怅惘,绵绵密密,仿佛一张无形的情网,正对着他兜头罩下。
左贤王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呼吸再次停滞。
她这般留恋地望着自己的寝殿,莫非……莫非她对自己也……
她或许是因为自身不能言语的缺陷而自卑,只能在此对月寄情?
左贤王怔怔地望着月光下的安陵容,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窗外的安陵容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对面推开的窗户,以及站在窗后的左贤王。
她心中警铃大作,他果然没安好心,在监视自己!
这匈奴的左贤王有什么毛病不成,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留她们休息,却故意将她安排在距离他寝殿如此之近的房间,现在又深夜开窗窥视。
莫非,他早已猜到她们并非单纯逃难,而是还有同伙在外接应,想要以她为饵,引诱雪鸢自投罗网?
这个念头让安陵容后背发寒,她绝不能让雪鸢因她而陷入险境。
她当即皱紧眉头,冷冷地回视了左贤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疏离,还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随即,她迅速转身,将自己隐藏到墙壁之后,隔绝了左贤王的视线,不再让他看到自己分毫。
而被留在原地的左贤王,只看到美人因他的注视而蓦然蹙眉,随后像是受惊般躲开,就连那片消失的衣角,都好似染上了羞恼的意味……
他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那扇已然空无一人的窗口,半晌,唇角却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上勾起。
慎儿姑娘这……是害羞了?
是被他发现了心事,所以惊慌失措地躲开了?女儿家的心思,果真是婉转曲折。
【大汉甜饼铺:啊啊啊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左贤王你别太能脑补好吧,容容根本烦死你了!】
【外貌协会会长:这左贤王看陵容的眼神不对劲啊,虽然但是……左贤王这张脸和身材真的好顶……可惜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真相帝:容容警惕心好强,完全没多想,反而以为对方要抓雪鸢,姐妹情深锁死!雪鸢快来!容容被自作多情的左贤王盯上了!】
天幕右侧,清音阁内。
聂慎儿刚拈起一块芙蓉糕送至唇边,便听得阁外江福海一声悠长的唱喏:“皇后娘娘驾到——华妃娘娘驾到——”
她动作微顿,随即放下糕点,随着众妃一同起身,福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华妃娘娘万安。”
宜修由剪秋稳稳扶着,行至上首主位,温和地看向下方众人,微微一抬手,声音平缓却自带威仪,“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众妃齐声道谢,方才依序落座。
因是华妃做东,她的席位亦设在上首,仅稍稍落后于宜修,桌案规格略小一筹。
华妃今日发髻高绾,簪着赤金红宝的头面,光华璀璨,她扶着颂芝的手坐下,下颌微扬,姿态倨傲。
宜修刚落座便含笑问道:“今儿都预备了什么戏啊?”
周宁海躬身回话,“回皇后娘娘的话,开场是南府戏子唱的《刘金定救驾》,余下的就是各小主点自己喜欢的戏码了。”
宜修方颔首,还未来得及开口,华妃便已趾高气扬地抢过话头,“让他们开唱吧,本宫和皇后先点着。”
周宁海应“嗻”,一瘸一拐地下去吩咐。
江福海双手捧着一本泥金戏折子,恭敬地呈到宜修面前:“请娘娘先点戏。”
华妃气焰极盛,完全不把宜修放在眼里,,竟直接伸手,从江福海手中将戏折子拿了过去。
她漫不经心地翻开,挑选着戏目,语带挑衅,“本宫记得有一出极好的《鼎峙春秋》,讲的是三国志的故事,波澜壮阔,皇后觉得如何呀?”
宜修虽被挑衅,但她向来涵养好,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只端坐着淡淡道:“既然你想看,那就先点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