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女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她冲到浴桶边,双手用力一推,木锅盖被掀翻在地,发出一声沉闷刺耳的巨响。
这声响震得昏睡中的刘恒浑身一颤,倏然睁开了眼睛。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他只觉周身被一股温热的水流包裹着,浓烈的药香钻入鼻腔。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却看到两名宫人正粗暴地押着窦漪房,要将她拖出殿外。
“大胆!”刘恒心头一紧,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喝道,“你们竟敢对王后无礼,还不放开她!”
那两名宫人动作一僵,却并未松手,而是下意识地看向薄姬。
薄姬见儿子醒来,大喜过望,扑到浴桶边,“恒儿,恒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吓死母后了,幸好哀家来得及时,没让你被那个妖女害了去!”
刘恒不明所以,“妖女?”
薄姬回头狠狠瞪了窦漪房一眼,“不错,都是窦漪房,这妖女竟将你放入桶中,还架起炭火,谁知在施展什么妖术。”
刘恒对窦漪房很是信任,又熟知她的心性,倘若她真要害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涉险,想也不想就否认道:“母后何出此言?漪房她绝不会害本王。”
他挣扎着想从浴桶中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只穿着单薄里衣,实在多有不便。
穗女反应过来,慌忙取来一块宽大的干布巾递上。
刘恒用布巾裹住湿漉漉的身体,强撑着跨出浴桶,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急切地道:“母后,事情绝非您想的那样。
请您先移步外殿稍候片刻,待儿臣换好衣服,再向您解释,还有漪房,请您立刻放了她。”
薄姬见儿子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维护窦漪房,心中又气又痛,冷哼一声:“恒儿,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都这般光景了还替这妖女说话。
你先换衣服,至于窦漪房……哀家断不可能放了她,押到外殿去!”
薄姬带着穗女和押着窦漪房的宫人退出了内殿。
刘恒心系窦漪房的安危,胡乱地擦干身体,快速套上外袍和鞋履,甚至来不及系好衣带,便疾步冲出了殿门。
殿外寒风凛冽,吹得他几缕湿发贴在额角,更显狼狈。
他一眼便看到被两名宫人紧紧扭住手臂的窦漪房,心头剧痛,大步上前挥开那两名宫人,“退下!”
两名宫人慑于代王的威势,又见薄姬并未再次下令,松开了手躬身退到一旁。
刘恒将窦漪房搂进怀里,收拢双臂,自责道:“漪房,你没事吧?都是本王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窦漪房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没事,你醒了就好,外头风雪大,我们进殿再说吧。”
刘恒以为她冷,忙道:“你说得对,我们快进去。”
他松开怀抱,却仍紧握着窦漪房的手,转向一旁脸色铁青的薄姬,郑重地行了一礼:“母后,事情一定不是您想的那样,请您随儿臣进殿,儿臣与漪房再向您解释清楚。”
薄姬终究心疼儿子刚醒,又站在风雪里,只得强压怒意,冷冷道:“好,哀家倒要听听,你们能编出什么花来!”
她重重一拂袖,重新踏入重华殿,刘恒搂着窦漪房的肩膀紧随其后,宫人们也鱼贯而入。
莫雪鸢和安陵容双双被殿外的动静惊动,匆匆穿戴整齐跑了出来。
安陵容远远看见窦漪房被刘恒护在怀里,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她飞快地道:“雪鸢,你快去殿内护着姐姐,别让薄太后的人再对她动手,我去找李御医。”
两人默契地分头行动,莫雪鸢跟进了殿内,站定在窦漪房身后半步之处,警惕地扫视着薄姬带来的宫人们。
薄姬在主位坐下,刘恒先前虽然昏迷,但并非全无知觉,能隐约听见安陵容和窦漪房的对话,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沉声道:“母后,儿臣方才昏迷,并非漪房加害,恰恰相反,是漪房救了儿臣。”
薄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指着浴桶的方向道:“救?用这种邪门歪道?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把人架在火上煮着治病的。窦漪房,你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薄姬的指控,窦漪房神色坦然,不卑不亢地屈膝一礼,“太后娘娘容禀,殿下在长安时便因旅途劳顿病倒,后又因陛下驾崩之事,哀痛伤身,病情反复。
此番回程,殿下更是强撑病体,日夜兼程,导致体内寒气爆发,阴寒入骨,才会在重华殿骤然昏迷,情况万分凶险。
臣妾召了李御医前来为殿下诊治,此法便是他所提的救急之策。
他言明需以猛药煎煮成药浴,辅以针灸,才能够挽回殿下的生机,臣妾只是遵医嘱行事,并无半分加害之心。”
刘恒立即接口,“是啊,母后,漪房所言句句属实,不仅如此,她还不放心儿臣,一直守在儿臣身边,寸步不离,唯恐儿臣有失。”
薄姬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恰在此时,殿门再次被推开。
安陵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李御医,两人恭敬地向薄姬和刘恒行礼。
安陵容垂首道:“奴婢听闻殿下醒了,特将李御医开的温阳固本汤药送来。”
薄姬质问道:“李御医,你来得正好!哀家问你,让殿下坐于桶中被烹煮,可是你的主意?”
李御医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确是微臣的主意。
微臣是从一本古书上看到此法的,以温阳祛寒的猛药煎煮成药浴,辅以银针刺激穴位,方能逼出殿下体内积年的寒气。”
薄姬听到“积年寒气”四个字,心头一跳,面上仍是不信,“那这木盖作何解释?”
守在窦漪房身后的莫雪鸢适时开口,“太后娘娘,那木盖是奴婢为固定殿下身体,防止他滑入水中呛水才做的。”
薄姬怕李御医与窦漪房等人串通一气,蒙骗于她,朝他施压道:“积年寒气?恒儿身体一向康健,何来的积年寒气?
李御医,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混淆视听!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说的?”
李御医吓得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薄姬,更不敢说出实情,似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