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墨予白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具压迫感的冷嗤。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并没有砸，只是在掌心掂了掂，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随时会化作致命的凶器。
“一个能蛰伏二十年，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顶级杀手，会在宣战之后选择自杀？”他将烟灰缸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季晨心脏一抽，“这套把戏，夏志远二十多年前就玩腻了。”
金蝉脱壳。
用一场伪造的死亡，从明处彻底消失，然后隐于暗处，像一条毒蛇，随时准备探出獠牙，给予致命一击。
闻殊桐显然是在效仿她的“前辈们”。
这个认知让季晨浑身发冷，他握着不断传来女人哭嚎声的手机，感觉那玩意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那她想干什么？她这是要去哪儿？”
“她哪儿也不去。”楚灵的声音异常冷静，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迷雾，“一个‘已死’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引起警方的注意。她会卸下所有身份，换一张脸，然后……来京市。”
“来京市？”季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会，是肯定。”墨予白接话，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林谦的研究所虽然是个乌龟壳，但闻殊桐这种人，有的是渗透的办法。她现在放出‘自杀’的烟雾弹，就是为了麻痹我们，然后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找机会对乔宇下手。”
墨予白眼中杀气翻涌，立刻对秦昊下达指令：“通知海市警方，配合‘演戏’！让他们确认闻殊桐的‘死亡’，讣告、葬礼，把戏做全套！另外，让京市这边的人都把眼睛给我擦亮了，机场、高铁站、所有高速路口，二十四小时盘查！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悄无声-息地飞进来！”
命令下达，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京市悄然张开。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对于闻殊桐这种级别的对手，常规的搜查手段，用处不大。
真正的战场，还在林谦的研究所。
或者说，在乔宇的身上。
“噗通！”
季晨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骨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墨予白和楚灵面前，整个人卑微到了尘埃里。
“墨总，楚先生……求求你们，救救小宇！”他双眼通红，昔日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祈求，“只要能救我弟弟，我这条命就是你们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抓着墨予白的裤脚，声音嘶哑地哀求：“我可以去给林谦当牛做马，我可以去给他擦手术刀，去打扫实验室，就算让我吃他实验室里的耗子都行！只要他能让我看着小宇，保证他的安全……求求你们了！”
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要磕头的男人，楚灵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季晨也是算计他、利用他的人。
但此刻，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弟弟的，可怜的哥哥。
楚灵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先站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他转向墨予白。
墨予白沉默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季晨，最终还是默许了。他虽然恨不得季晨立刻从眼前消失，但也承认，在保护乔宇这件事上，季晨是唯一能撬动林谦的棋子。
“光靠林谦一个人防守，不行。”楚灵重新整理思绪，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林谦的保护是被动的，逻辑是‘藏品不能被损坏’。而闻殊桐的攻击，很可能是从心理层面下手。她会想尽办法击溃乔宇的精神防线。一旦乔宇自己崩溃了，那林谦的‘完美藏品’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我们必须给乔宇建立一道防火墙，一道心理上的防火墙。”楚灵看向季晨，“而你，就是这道墙最核心的模块。”
季晨茫然地抬头：“我？”
“对，你。”楚灵的语速开始加快，思路清晰得可怕，“从现在开始，你要加入我的‘恋爱咨询’计划。不过，你的角色不是顾问，而是‘亲友团’。”
“什么意思？”
“林谦想得到乔宇的心，对吧？一个正常的追求过程，必然绕不开对方的亲人。你要扮演一个‘爱护弟弟、但又有点难搞的哥哥’的角色，通过我，向林谦提出你的‘要求’。”
楚灵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他在虚拟光屏上随手划拉了几下，一个清晰的逻辑框架图便呈现出来。
“比如，作为哥哥，你‘不放心’弟弟，所以要求每天必须和乔宇视频通话半小时，确认他的精神状态。再比如，你担心弟弟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要给他送一些他喜欢的东西，最新的建筑模型软件、他爱吃的零食、他习惯盖的被子……”
“你的每一次沟通，每一次送去的礼物，都是在向乔宇传递一个信息：哥哥没有放弃你，我们都在努力。同时，”楚灵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一点，“也是在不断地‘污染’林谦的‘藏品’。”
季晨和墨予白都听怔了。
“林谦想要的是一个与世隔绝、切断所有过往、只依赖他一人的乔宇。而你要做的，就是不断用‘人间烟火’去提醒乔宇，也提醒林谦——乔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家人，有过去，有朋友，有自己未来的梦想！”
“当这个‘藏品’的社会属性越来越强，林谦的掌控感就会越来越弱。他会烦躁，会愤怒，甚至会为了重新获得绝对的掌控而做出错误的决定。”楚灵关掉光屏，总结道，“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pUA了，这是诛心！
是用林谦最引以为傲的控制欲，为他亲手打造一个他自己无法挣脱的心理牢笼！
季晨眼中熄灭的火焰被重新点燃，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我明白了！我该怎么做？现在就开始吗？”
“对，现在。”
楚灵将自己的笔记本转向季晨，“林谦现在肯定在为如何‘保护’乔宇而烦恼。你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觉得，拉拢你这个‘大舅哥’，是搞定乔宇的重要一步。我会先跟他沟通，然后，你就可以以‘关心弟弟’的名义，跟乔宇进行第一次通话。”
计划立刻执行。
楚灵再次联系了林谦。
视频接通，林谦正用一方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我的顾问先生，又有什么新建议？”
“林医生，想让你的追求对象对你敞开心扉，获得他家人的认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尤其是，他最在意的那个哥哥。”楚灵开门见山。
林谦擦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透着审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讨好季晨？”
“不，是让他来‘讨好’你。”楚灵轻笑，“他现在肯定急疯了，你可以大度地允许他每天和乔宇通话，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和‘实力’。一个感激你的大舅哥，可比一个仇视你的大舅哥，有用多了。”
林谦沉吟片刻，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同意了。
半小时后，一条加密通讯线路被接进了季晨的手机。
屏幕亮起，乔宇那张苍白而惊恐的脸出现。他坐在一间纯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房间里，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衣物，像一只被囚禁在雪中的鸟。
“哥！”
看到季晨的瞬间，乔宇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扑到镜头前，声音都在发颤。
“哥！你来救我了是不是！这个地方好可怕，那个医生……他是个疯子！”
“小宇，别怕，哥在。”
季晨强忍着翻涌的心疼，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安抚他。按照楚灵的叮嘱，他没有提闻殊桐的事，只是告诉乔宇，他们正在想办法，让他一定要撑住，照顾好自己。
“哥，我……”
乔宇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林谦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他微笑着将牛奶递到乔宇唇边，看着他小口喝下，然后，他的视线越过乔宇的肩膀，直直地看向屏幕里的季晨，嘴角勾起一个斯文又危险的弧度。
“哥哥，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林谦。”
他扶着乔宇的肩膀，像是在介绍一件珍贵的藏品。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弟弟。”
季晨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林谦在说“照顾”两个字的时候，嘴型分明是——
“占、有。”
而林谦的目光，根本没在他脸上停留，而是穿过他，落在了他身后那片熟悉的背景上——天阙公寓标志性的落地窗，以及窗外京市璀璨的夜景。
通话被单方面切断。
季晨僵在原地，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楚灵脸色一变，立刻冲过去捡起手机，迅速调出刚才的通讯数据流。
一行红色的警告，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他不是在听，”楚灵的声音冰冷，“他在用刚才的通话，反向追踪我们的物理地址。”
墨予白上前，将楚灵护在身后，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天阙公寓的坐标红点。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墨予白的声音里，风暴正在凝聚，“笼子已经建好，现在，猎人要来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