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电子门锁轻响，厚重的实木门向内推开。
光线涌入的瞬间，裹在头上的黑色风衣被一把掀开，楚灵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被墨予白从温哥华一路强行抱上飞机，又从停机坪抱进车里，他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被打包带来了这里。
等他视野清晰，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木质香，强势地包裹着他。这里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个冰冷的酒店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繁华的夜景，脚下是踩上去就陷进去的米白色的羊毛地毯。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上，放着一篮新鲜欲滴的蔬果，旁边还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香槟玫瑰。
这里……像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有烟火气的家。
“喜欢吗？”
墨予白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地毯上，自己则顺势半蹲下来，仰头看着他。
楚灵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照片吸了过去。
照片上，是他和墨予白。
那是他刚被接回墨家不久，在一个阳光好到晃眼的午后，墨予白难得没有去公司，拉着他拍的。照片里的男人揽着他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肆意张扬；而他，那个时候的楚灵，脸上还带着一丝不自在，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着。
那是他贫瘠的记忆里，为数不多被阳光真正照耀过的时刻。
“这里叫‘天阙’。”墨予白的嗓音里，听不出之前的暴戾，反而低沉得有些蛊惑，“我为你准备的。”
“我本来想着，等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就带你搬过来。”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楚灵看着他，嘴唇颤了颤。
心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在看到那张照片，在听到这番话后，“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凭什么？
他这个鸠占鹊巢的骗子，这个害了墨家真正儿子的罪人，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听着这些话？
这一切，本该属于另一个人。属于那个墨予白真正的弟弟，那个被他顶替了身份……可怜的“阳光”。
“墨予白……”楚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别这样……”
“我们……不能这样……”
他伸出手，想推开眼前这个让他沉沦的男人，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攥住，力道大得吓人。
“不能哪样？”
墨予白捏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双黑眸里，偏执的火焰再次燃起。
“楚灵，事到如今，你还想跟我撇清关系？飞机上答应我的话，忘了？”
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你说过，会留在我身边。你想反悔？”
“我没有！”楚灵急得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拼命摇头，“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对不起叔叔阿姨……”
一提到墨家父母，他就彻底垮了。
“阿姨她……她晕倒了……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我把你们家搅得天翻地覆，我还有什么脸待在你身边……”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抖得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
“这不是你的错。”墨予白打断他，“是季晨，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是他们算计了我们。你和我，都是受害者。”
他捧起楚灵哭花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楚灵，听着。现在不是你哭的时候。我妈那边，我会去处理。墨家的危机，我也会解决。”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凑近楚灵，鼻尖几乎抵着鼻尖，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唇上。
“待在这，哪儿也不许去，乖乖等我回来。”
说完，他松开手，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西装下摆，转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楚灵像个被抛弃的小动物，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墨予白回头，对他扯出一个笑，那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冷酷。
“去见你的好哥哥。”
“我去，亲手拔掉他刚伸出来的爪子。”
门被关上，传来轻微的落锁声。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楚灵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蜷缩在地毯上，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四肢都开始发麻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叮咚——叮咚——叮咚——
楚灵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捏住，骤然停跳。
墨予白有密码，不可能按门铃。
是记者？他们找到这里了？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门铃声却锲而不舍，还伴随着用力的拍门声。
“开门！楚灵！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给我开门！”
这个声音……是墨语嫣！
楚灵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会来？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怎么办？他要怎么面对她？这个他曾经以为是自己亲妹妹的女孩。
“楚灵！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说我哥把你绑架了！”门外，墨语嫣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怒火。
楚灵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挪到门边。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拧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的却不止墨语嫣一个。
在墨语嫣的身后，站着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温晴。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裙子，头发有些散乱，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荡然无存，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楚灵，眼神复杂到让他窒息。
有震惊，有悲伤，有失望，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怨恨。
“阿……阿姨……”
楚灵的嘴唇哆嗦着，喉咙像是被棉花死死堵住，再也发不出第二个音节。
他想过无数种再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想过是这样。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痛哭流涕的指责，只有这片死寂的、让人绝望的沉默。
“妈……”墨语嫣扶着摇摇欲坠的温晴，担忧地叫了一声。
温晴却像没听见。她推开女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楚灵的脸，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的视线越过楚灵，落在了墙上那张巨大的照片上。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年。
那是她的“小儿子”。是她掏心掏肺疼了的孩子。
“为什么……”
温晴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被钝刀子来回割着。
“为什么是你……”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楚灵，眼泪终于无声地决堤。
“我的阳光……我真正的儿子……他到底在哪儿？”
“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已经……”她问不下去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呜咽。
楚灵的心，被这句话狠狠撕开一道血口。
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出当年的真相，想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在那场火灾里……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任何语言，在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妈！你别问了！”墨语嫣哭着拉住温晴的胳膊，“哥说了，这不是楚灵的错！”
“不是他的错？”温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甩开女儿，积攒的情绪终于山洪般爆发。
她指着楚灵，厉声尖叫起来。
“那又是谁的错！”
“是他！是他占了我儿子的位置！”
“我每天亲手给你熬汤，给你整理衣服，我以为我是在对我儿子好！结果呢！我是在对一个小偷好！”
“如果不是他父亲，我的阳光根本不会被送到那个福利院！更不会死在那场该死的大火里！”
“你就是个扫把星！是个骗子！是个小偷！你把我儿子还给我！你还给我！”
温晴嘶吼着，疯了一样冲了上来，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一巴掌扇向楚灵的脸。
楚灵闭上了眼睛，没有躲。
他知道，这一巴掌，他该受着。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快如闪电地从旁边伸出，在巴掌离楚灵的脸颊只有几厘米时，死死攥住了温晴的手腕。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