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纸条,在楚灵的手里像一块冰,寒气顺着指尖钻进四肢百骸。
身世被泄露……
这五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切割。他是孤儿,这是他藏得最深、最不愿被人触碰的软肋。
是杜言盺?还是陆娇娇?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下意识想将手里的U盘和纸条揉成一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不敢。
对方既然能精准地把东西寄到他的工位,就意味着他的一切都已暴露无遗。
去,是陷阱。
不去,是无尽的折磨。
楚灵坐在工位上,中央空调的冷气开得明明不强,却吹得他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周围同事敲击键盘的“噼啪”声、打印机工作的嗡鸣声,此刻都变得异常清晰,像无数根针扎着他的耳膜。
他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黏在自己背后的视线。
充满了探究、鄙夷,和一种看好戏的兴奋。
气氛不对劲。
他终于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整个项目组的嘈杂戛然而去。离他最近的小李慌乱地扭过头,旁边几个女同事假装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但那僵硬的表情和不自然的音调出卖了她们。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静音键的演员,用拙劣的演技掩饰着什么。
就在他视线扫过的一刹那,他瞥见小李的电脑屏幕上,一个加粗的红色标题一闪而过——【扒一扒总裁新宠的黑历史,麻雀变凤凰还是处心积虑?】
轰的一声,楚灵的血全涌上了头顶。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那些照片,那些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眼神敏感又自卑的照片,一定被贴在了上面。他贫穷的出身,他在福利院的经历,都被人扭曲成“心机深沉”、“处心积-虑”的罪证,供全公司的人参观、嘲笑。
“我就说嘛,一个普通员工怎么可能……”
“原来是个孤儿啊,怪不得……”
“用那张脸去勾引人,真恶心……”
恶毒的揣测化作实质的噪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每一道视线都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攥紧了手里的U盘,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就在这公开处刑般的死寂中,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整个办公区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包括那些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同事,全都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僵硬地站着,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墨……墨总。”
墨予白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楚灵的工位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楚灵完全笼罩。
楚灵还陷在巨大的羞耻和愤怒中,直到那片阴影将他包裹,才迟钝地抬起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里。
“跟我来。”
墨予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他丢下三个字,转身就走。
楚灵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站了起来,像个提线木偶般跟了上去。
他跟着墨予白,穿过整个死寂的办公区,在一众或惊恐或复杂的注视下,一路来到了技术部。
技术部里同样鸦雀无声,所有程序员都盯着自己的屏幕,手指僵在键盘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谁干的?”墨予白停下脚步,环视一周。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怒火,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技术部主管满头大汗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白衬衫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墨总,查……查到了!发帖的Ip在公司外部,是个匿名账户,暂时……暂时还追踪不到具体的人……”
“暂时?”墨予白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给你十分钟。把帖子删了,清理掉所有缓存和转载。十分钟后,公司内网再出现任何关于楚灵的负面信息,一个字都不行。否则,你们技术部,集体滚蛋。”
“是!是是是!”主管吓得腿都软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去,声嘶力竭地吼着,“快!都动起来!删帖!清缓存!快!”
处理完这边,墨予白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秦助理。
“去公关部,立刻发一封全公司通告。”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内容一,公司严禁传播任何员工的私人信息及不实谣言,一经发现,立刻开除,并追究其法律责任。”
秦助理立刻点头:“明白。”
“内容二,”墨予白顿了顿,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员工都能听清。
“以我的个人名义,向‘春晖福利院’,捐款一千万。”
“一……一千万?”秦助理的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技术部,乃至外面走廊上所有围观的人,都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删帖、发通告、追究法律责任……这都算了。
为了一个员工,个人名义,怒砸一千万捐款?!
这已经不是维护,不是撑腰了。
这简直是在用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全公司所有人宣告——
楚灵,是他墨予白的人。
谁动他,谁就是自寻死路。
楚灵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男人用最强硬、最霸道的方式,替他挡下了所有射向他的明枪暗箭。
办公室里那些恶毒的视线、刺耳的议论,仿佛都被这道身影隔绝在外。
全世界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下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又乱又急。
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酸涩得让他想掉泪。
处理完一切,墨予白转过身,在楚灵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穿过人群,走进了旁边无人的消防通道。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墨予白盯着他自始至终都死死攥着的拳头。
楚灵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
墨予白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伸手,用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将他的手腕钳住,强行从他汗湿的掌心抽走了那枚U盘和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
他只扫了一眼纸条。
“城西废弃工厂……”
墨予白念出这几个字,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他手上一用力,那张纸条瞬间被捏成一团废纸。
“他们还真敢。”
“你……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楚灵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除了杜言盺和陆娇娇那两个蠢货,我想不到还有谁会用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墨予白冷哼一声,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我。查一下,今晚八点,城西废弃工厂,谁在那儿等着。”
电话挂断,消防通道里再次陷入寂静。
墨予白一步步朝他逼近,楚灵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男人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一手撑在他耳边的墙上,将他完全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
“今晚,哪儿也不许去。”
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喷在楚灵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慑。
“下班后,跟我回家。”
“回……回哪个家?”楚灵结结巴巴地问,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墨予白几乎是贴着他的唇,一字一顿。
“我的家。从今天起,你搬过去,跟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