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白提出的交易，像一颗沾着剧毒的蜜糖。
楚灵捏着手里那个小巧的军用U盘，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在掌心，却仿佛带着一股能将人灵魂都烫穿的热度。
留在他身边，换取真相。
这话听起来，和他之前被强迫似乎并无本质区别。
但楚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这一次，墨予白用的是“交易”，是“帮你”，而不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囚禁”。
他在……放低姿态。
是因为那层名为“兄弟”的血缘枷锁消失后，他反而失去了理直气壮的立场，只能用这种方式来重新给自己套上名为“掌控”的缰绳吗？
楚灵的心乱成一团麻，像是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线缠绕着，越挣扎，收得越紧。
“我怎么相信你？”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冷冷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的诚意呢？”
墨予白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没有半分犹豫，当着他的面就拨通了秦昊的电话。
“是我。”
电话一接通，他的声音就恢复了商场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墨氏总裁的冷硬。
“启动‘塔’级权限。从现在开始，墨氏集团旗下所有情报部门、技术团队，全部资源向楚灵开放。他的话，等同于我的话。谁敢有半点怠慢，直接滚蛋。”
电话那头的秦昊，大概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应了声“是，总裁”。
墨予白挂断电话，看也没看手机，直接将那部象征着无上权限的私人电话扔到了楚灵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个诚意，够吗？”
楚灵垂眸看着那部手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墨氏的情报网络，被内部称为“塔”，其能量之大，足以让一些小国家都感到忌惮。墨予白现在，等于是将自己半个王国的权杖，硬塞到了他的手上。
这份“诚意”，何止是足，简直是骇人听闻。
“不够。”
楚灵压下心底的震惊，抬头迎上男人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加码。
“我要傅青辰和季晨的帮助。查案需要团队，我们三个人，必须可以随时见面，讨论案情。你，不能干涉。”
“季晨”两个字一出口，车厢内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墨予白脸上的从容和冷静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骨节根根泛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让他眼睁睁看着楚灵和季晨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见面？
这比直接在他心口上捅一刀还让他难以忍受！
楚灵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墨予白，这既是他的条件，也是他的试探。
车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就在楚灵以为他会当场暴怒、撕毁协议的时候，墨予白却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一股子压抑的疯狂。
“……好。”
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竟然答应了。
楚灵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
墨予白的语调猛地一转，车子因为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方向盘猛地一抖，在马路上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他一脚刹车踩下，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夜空。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黑眸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骇人，死死地锁着楚灵。
“你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必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以在墨氏的会议室，也可以在老宅的书房。我给你们提供全世界最好的设备和环境。”
他倾身过来，温热的鼻息几乎喷在楚灵的脸上，声音危险又粘稠。
“但凡让我发现，你们再像今晚这样，跑到我不知道的鬼地方去……”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威胁，比任何狠话都来得更让人胆寒。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新的囚笼。
用“合作”的名义，将他彻底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楚灵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但他别无选择。
“成交。”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最终以一种诡异的和平，达成了一份魔鬼的协议。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驶回墨家老宅。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客厅，彼此间那股冰冷又紧绷的气氛，让深夜还等在大厅里的温晴和墨文旭，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温晴担忧地起身，一眼就看到了墨予白嘴角的伤，“予白，你嘴角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墨予白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季晨打伤的嘴角，一股铁锈味蔓延开来。他含糊地应付：“没事，晚上黑，不小心在车里碰的。”
“楚灵，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温晴又心疼地转向楚灵，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我没事，妈，就是有点累了。”
楚灵下意识地避开了温晴的触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现在还无法自然地喊出这个称呼，但为了不让温晴起疑，只能强迫自己。
这一声“妈”，让温晴顿时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也让一旁的墨予白，捏着车钥匙的手，骤然收紧。
“累了就快上楼休息。”墨文旭发话了。他那双经历过风浪的眼睛在两个“儿子”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停在墨予白身上，声音沉了下来，“你，跟我到书房来。”
书房里，紫檀木的香气沉静如水。
墨文旭一改往日的温和，他没有坐，而是踱到书桌旁，拿起那个沉重的黄铜麒麟镇纸，在手里反复掂量着，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说吧，怎么回事？”
墨予白沉默不语，只是站在那里，身形笔挺，像一棵不会被任何风暴压垮的黑松。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墨文旭冷哼一声，将镇纸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你对楚灵那点心思，真当我眼瞎吗？我警告过你，他现在是你弟弟！”
“他不是。”
墨予白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墨文旭动作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楚灵他，不是我的亲弟弟，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墨予白抬起头，直视着父亲陡然收缩的瞳孔，从口袋里拿出那份被他捏得发皱的dNA报告，摊开，放在了父亲面前。
他选择告诉父亲，因为他需要墨文旭的力量。
对抗“K”基金那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光靠他自己，还不够。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墨文旭听完一切，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一步，重重地跌坐在身后的红木椅上。
他戎马半生，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却在今晚，被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击得溃不成军。
他失而复得的儿子……竟然是假的。
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竟然是假的？
“这……这怎么可能……明明上次dNA报告。。”他粗粝的手指都在发抖，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荒唐的事实。
“爸，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墨予白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背后那个人，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二十多年，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抱错孩子那么简单。他想要毁掉的，是整个墨家，甚至还有季家和傅家。”
墨文旭到底是经过大风浪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悲痛过后，是滔天的、冰冷的愤怒和杀意。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那张厚重的实木书桌都跟着震了三震。
“他们把墨家当什么了？！”
他很快从个人的情绪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自己的大儿子，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要把他揪出来。”墨予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的字句淬着冰，“不管他是谁，敢动我墨家的人，我都要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还有呢？”墨文旭追问，视线如炬，“你对楚灵……你打算怎么办？”
墨予白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要他。”
“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他这辈子，都只能姓墨，待在我身边。”
墨文旭看着儿子眼睛里那熟悉的、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偏执和疯狂，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反对。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刻在墨家男人骨子里的，一旦认定了，至死方休。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母亲。”墨文旭疲惫地摆了摆手，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我明白。”
“放手去做吧。”墨文旭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平静，“墨家，还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需要什么，随时开口。”
得到了父亲的首肯，墨予白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走出书房，径直来到楚灵的房门前。
门，从里面反锁了。
墨予白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在门锁处轻轻一刷。
“滴”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楚灵正坐在书桌前，听见声音猛地回头，脸上满是震惊和警惕。
他没想到，墨予白竟然有他房间的门卡！
墨予白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径直走进来，反手关上门，发出轻微的落锁声。
他走到楚灵身后，俯下身，双手撑在桌沿，将他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圈在自己和桌子之间。
一个绝对占有、不留一丝缝隙的姿态。
楚灵的后背瞬间僵直，男人身上那股混着烟草味的滚烫气息，无孔不入地将他包裹，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上，那个军用U盘已经被插了进去，屏幕上，绿色的代码飞速滚动，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惊的数据包，正在被层层解压。
“密码。”他听见自己绷紧的声音。
墨予白低下头，温热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那滚烫的气息让楚灵的耳朵瞬间红透。
男人低沉的、带着一丝愉悦的哑声，像恶魔的低语，钻进他的脑海。
“用你名字的拼音，试试。”
楚灵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下一秒，他感觉耳垂被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男人更低、更黏腻的声音响起。
“再加个，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