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房间里,少年盖着精致的被褥蜷缩在床边,靠在铺满华丽墙纸的墙上。落地窗外,原本明媚的太阳在乌云的遮盖下发出黯淡的光,光线照射进少年居住的高楼,打在他的脚边。
窗外下着大雨,整个世界都阴沉沉的,不仅是窗外的雨,也同样是屋内的黑暗。
少年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嘴唇不停地抖动。现在分明是春季,离冬天还很遥远,即便是雨水也被隔绝在窗外,只能够重重地击打在偌大的窗户上,发出凄惨的声音。
听着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少年的身体也逐渐颤抖起来,好似雨水打在了他的身上,不,比起雨水,说是刀子要更加的合适。温暖的房间也并没有给少年带来半点安心,反而使少年感到寒彻入骨的疼痛与不安。
啊,雨,好大的雨。
如果需要形容的话。
和那天一样。
那天?是哪天?
大脑里似乎多出了什么,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头好痛,感觉像是脑子里面有什么未知的存在在生长着,但并不陌生,似乎本应该这样,所以是什么在生长呢?
雨啊,一直在下啊,头也一直在痛呢。每每雨水落下,大脑就会不自觉地发出悲鸣,身体也忍不住地发抖,明明只是寻常的雨水,为什么身体却情不自禁地悲伤呢?难道是我做了什么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是,是我,在雨天,雨,好大的雨,什么的看不见,还有——呃,头,好疼……
少年再次用力捂住了头,被褥将少年盖住,整个人一动不动,好似是被什么给吞噬了,唯有无神的双眼从被褥的缝隙向外看去,平静,迷茫,麻木,似乎是任何一张脸都可以容纳的眼神出现在了少年的身上,但如果说一个最贴切的形容的话,那便是——人偶,那是一双宛如人偶的眼睛,精致而美丽,无神而迷茫。
少年就这样看着,看着窗外的大雨,毫无感情地注视着。
雨,好大的雨。
真是好大的雨啊。
远在半个地球之外的伦敦,此时也下着瓢泼的大雨,候机厅内,一位粉发的少女也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
少女身穿着一身淡白色的风衣,脸上流露出失落的情绪,左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可在路人眼中,那些行李箱并没有太过沉重,似乎沉重的并不是行李箱。
少女那双眼平淡地注视着室外的雨,像是要诉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少女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脸颊旁的头发,然后继续向登机口走去。
低沉的心情使少女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女人,沉重地撞击使少女回过神来,使她不觉叫出声来。
“啊。”
身旁的女人长着一副很明显的欧洲面孔,在撞到少女后,只是扭过头来,毫无感情地说:“sorry。”
“啊……”
看着缓缓离开的女人,少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叹出一口气来,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回去吧。”
这可能是在伦敦的最后一场雨了,爱音心中想到。
什么时候雨才停啊。
丰川祥子看着便利店前的大雨,左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书包,眉毛早就已经皱成一团。
‘再这样下去就赶不上客服的工作了啊。’
看着熟悉的大雨,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丰川祥子像是下定了决心,叹出一口气后转头走进便利店内。
“那个,我需要一把雨伞,请问多少钱?”
“啊,丰川小姐需要伞的话,直接拿我那把用就好了,只要明天还回来就好。”同为便利店打工的同事看着丰川祥子说道,身旁放着一碗泡面,脸上满是欣喜,“我还要感谢丰川小姐给我提前准备了热水呢。没事的,伞什么的尽管用就好了,我今天正好要值夜班呢。”
‘只是正好有剩下的而已……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要接受这份善意吗?可是,过去的我已经死了。’丰川祥子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但又立马转向一边,看着窗外的大雨,‘可是,今天的雨真的好大,如果打车的话,又要花很多的钱……’
还没等丰川祥子想好,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她的思考,祥子急忙接通电话,将手机放到耳边。
“丰川祥子!现在已经七点了!你怎么还没有来!?”粗鲁的男性声音在耳边响起,在信号不良的影响下发出了有些尖锐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大声尖叫将祥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将手臂伸远,将手机远离自己。
“你这月的全勤取消了,如果十分钟内你还没有来,你就被开除了!如果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吵闹的声音并没有因为手机的远离而变小,反而比刚才要更大。
“好的,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到。”丰川祥子急忙对着手机回应,来不及拿上雨伞,便冲出便利店,在雨中大步跑去。
同事看着这一幕略微有些汗颜,“丰川小姐真是,忙碌啊。”
然而丰川祥子根本没有听到,只是独自埋着头在雨中狂奔,周围举着伞的路人纷纷向她投以目光,或疑惑,或好奇,或无趣,或嘲笑。祥子的头更低了,在额头挡雨的手也微微弯曲,将皱起的眉头盖住,只留下些许缝隙供眼睛看清前方的道路。
在丰川祥子的视野盲区,一座天桥之上,一位少女正举着伞看着不远处的花。
这些花朵在春天本该迎来新生,然后华丽的绽放,然而还未盛开便遭到了暴雨的洗礼。
娇嫩的花瓣在大雨中翻来覆去,渐渐散落在地上,其中有几朵花瓣也流落到了少女的脚旁。
少女虚握着右手蹲下身来,一片一片的将他们拾起来,嘴中还念念有词:“啊,一片,两片,三片……”
将自己身边散落的花瓣全部收集在手心,少女可爱的脸庞上流露出伤心的神情,“一共六片呢……似乎是……同一朵花呢……”少女看着手中的花瓣,欲言又止,来不及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将少女手中的花瓣全部吹去,只留下一片在少女的脚边。
少女抿了抿嘴唇,想再度伸出手去捡回那片花瓣,然而大风再一次吹走了花瓣,只留下雨水在少女的手背上流淌,然后再顺着手指落下。
花,裂开了。
花瓣,也不见了。
全部都,消失了。
少女看着花瓣离去的地方,但花瓣早已随风远去,不见了踪影。
还是……找不到吗?
像那天一样……
我……还是不行啊……我无法……成为人类啊……
少女静静地蹲在天桥上,静静地聆听雨水打在伞和地面上的声音,像是少女无声的哭泣。
“花。”
“喂,野猫,设备已经弄好了。”看着坐在窗边的要乐奈,椎名立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前台忙碌的真次凛凛子,再度无奈地看向要乐奈。
要乐奈继续看着贴在窗户上的花瓣,“花,裂开了。”
“哈?你在说什么啊。”立希不明所以地看向窗外,扫过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花,眉头又皱成一团,双手也抱在了胸前,“喂,野猫,你要是不演奏的话,我要把设备收起来了啊。”
听到椎名立希不耐烦的语气,又似乎是听到自己的演奏的事情,要乐奈回过头,看向椎名立希,眨了眨自己异色的双瞳,“要,演奏。”
“那就快去啊,我还要回去做饮品呢。”
在椎名立希的催促下,要乐奈才跳下座椅,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却发现花瓣早已不见的踪迹。
花,消失了。
看着要乐奈缓缓向舞台走去,椎名立希的眉头逐渐舒缓,看向桌上已经吃完的抹茶巴菲,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啧。”
在拿杯子的时候,椎名立希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却只能看到雨水在窗户上缓缓流下。
“这不是,什么的没有吗。”
雨水继续无言的流淌,在窗外。
高达四十五层的高楼上,雨水同样悲伤地打在窗上,为什么是悲伤呢,因为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连自己能否被他人看到的想法都无法实现。
“刷——”
窗帘被紧紧拉上,棕发的少女迈着疲惫的身体躺在床上,俏丽的脸上满是落寞与消愁。
活像一个怨气冲天的小寡妇。
少女打开手机,点开了置顶的“妈妈”。
“抱歉,素世,今天妈妈有一个项目。”
“今晚要很晚回去。”
少女看着手机上面的信息,脸颊不自觉地抽动,然后又苦笑着,缓缓伸出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动着。
“没事的,妈妈,要努力工作哦。”
啊,又是只有自己的一天。
少女抬起头长叹出一口气,又打开了另一个置顶。
“祥子……为什么。”
看着自己连已读都没有的聊天记录,少女的表情再度陷入痛苦之中,双眼逐渐眯起,嘴唇也抿住,拿着手机的双手也加大了力度。似乎是在想某些不好的事情。
盯着聊天记录许久后,少女又打开了另一个置顶。
通话记录停留在了那一天,就如同今天的雨,一样的令人不安,一样的令人感到窒息。
少女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想要打出什么话来,但又在打出后匆匆删掉,最终将手机黑屏,扔在了一边。
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月色逐渐进入少女的房间,映照在少女身上,而少女却是一动不动,仿佛想要忘记此时的孤独。
直到饥饿感袭来,少女才有所反应,缓缓站起身,麻木地迈着沉重的身体前往厨房。
今天要吃些什么呢?
还是吃通心粉吧。
话说,前几天隔壁有新住户搬进来了呢,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呢?
少女走出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亲手拉上的窗帘后面,紧紧贴在窗户上的一朵残缺的花瓣。花瓣在窗外紧紧的贴着,不知道何时才来到此处,或许是少女打开房间的那一刻,或许只是刚刚。可如此高的地方,花又是怎样来的呢?就像它本不该到来一般,又不知在何时不见了,似乎是在少女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又似乎只是刚刚。
花无声地来了,花又无声地走了,若叶睦看着窗外无声的雨,似乎又感到雨水的声音,平淡地双眼泛起一阵涟漪。
花……
又是一朵花瓣落在车窗上。若叶睦伸出手,搭在车窗上,透过玻璃轻抚着窗外的花瓣。在黑色之中,那一抹白色格外的显眼,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困在车里的若叶睦。
车里温暖的暖气只能够让若叶睦感到压力和烦闷,似乎自己正身处高压锅中,即将喷发的高压锅,但距离爆发好像还有上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毕竟高压锅在即将爆发前是会发出刺耳的声音的。
“睦今天舞蹈课上的怎么样呢?”前排的美奈美体贴的声音传来,但在若叶睦看来,话语中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似乎只是日常的打卡一般随意,像是逢场作戏一般。
刺耳的声音,出现了。
“很顺利。”若叶睦看向前方的美奈美,美奈美正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机,浏览着最近的新闻,那刺耳的声音再度传来。
“啊,是这样啊,睦小姐要好好学习舞蹈哦,演员可是需要一具不错的身材哦。”美奈美瞟了一眼身旁的司机,司机立刻坐直了身子,双眼紧紧地盯向前方。
“嗯。”
若叶睦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声,便继续视线投向窗外,然而窗外的花瓣早已不见的去向,只留下阴沉的乌云和使人感到沉重的雨水。
云……
想要……找到。
乌云,雾蒙蒙的世界。
好潮湿。
看着眼前飘浮在空中的花瓣,少年回过神来,整个人停在原地。
此时他正坐在打开的窗户上,半侧着身子将手伸出窗外,右手虚握着,像是要捉住在空中飘飞的花瓣。
花……
感受着雨水在手上的冲刷,白暂的小臂在已经昏下来的阴天下格外明显。
“啊……”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少年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是在害怕,又似乎只是感受到了雨水的寒冷,伸出的右手也缩了回来。
“不,不行。”
少年缩回了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屋子里,但并没有将窗户关上,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双眼沉醉地看着前方的花瓣。
花瓣在风的指挥,一会靠近,一会远离,总是能与少年伸出的手保持住一个合适的距离,让少年看得见却摸不着。
渐渐的,少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平静地看着空中的花瓣,看着花瓣背后阴沉而黑暗的雨天。
雨水的声音响彻在少年的耳旁,少年这才发现先前的头疼早已消失不见,自己能感受到的只有雨水的潮湿,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
头,不疼了。
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少年看着窗外的大雨,像是在感慨什么一般,沉重的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找回来啊。
‘终于,赶到了。’
繁荣的街道上,丰川祥子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心中如释重负,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现在才过了七分钟,先进去换一下衣服吧,唔,头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头上胡乱摸索了一番,丰川祥子将头上因狂风落在自己头上的落叶摘了下来,被随意的丢在一边,随之而去的还有一片熟悉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