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有再多做停留,玉小刚在前,比比东落后半步,身影很快便融入了熙熙攘攘、提着各色花灯涌向河岸的人群洪流之中,消失在了云渺的视线里。
走了!
云渺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
压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让她得以吸入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那令人窒息的不祥预感,似乎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暂时退潮。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轻轻抚平因过度紧张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指尖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眉心的刹那,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掌控与阴森窥伺气息的魂力波动,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在她身侧不到三尺之处,骤然浮现。
嘶——!
云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巨爪狠狠攥住。
那刚刚吸入的半口空气瞬间凝固在喉间,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剧痛。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转动眼珠。
一道高大、挺拔、穿着华贵金纹白袍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凭空出现在了她身侧的阴影里。
距离近得,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古老墨香、冰冷魂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阴郁气息!
是千寻疾!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看到了什么?!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云渺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到了极点,浅金色的瞳孔在巨大的惊骇中骤然收缩。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中的飞虫,连指尖最细微的颤抖都成了致命的破绽。
所有的感知都被强行拉回,聚焦在身侧这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存在身上。
千寻疾并没有立刻看向云渺。
他那双如同熔炼黄金般的冰冷眼眸,正穿透巨大的落地窗,精准地投向远方武魂城西区,落星桥的方向。
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比比东和玉小刚刚刚消失的那片喧嚣集市。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玉石面具,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狂暴而扭曲的黑暗风暴。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他看到了比比东在落星桥下等待!
看到了玉小刚的出现!
看到了他们一同离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冰蓝的星图在头顶无声流转,窗外的七夕彩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云渺自己那被强行压抑、却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心跳声,如同濒死的鼓点,震耳欲聋。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的脊背,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千寻疾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投向远方的目光。
那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只是欣赏完了一处无关紧要的风景。
然后,他侧过头,视线落在了云渺的脸上。
那双金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一寸寸地扫过云渺的脸庞。
从她光洁却因惊吓而微微失色的额头,到她因惊骇而收缩的浅金色瞳孔,再到她挺翘的鼻尖,最后长久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般专注的凝视,停留在她内眼角向下延伸、那两道在冰蓝光芒下流淌着神秘淡金色泽的精密纹路上。
他的目光是如此具有侵略性和穿透力,仿佛要透过那层悲悯温柔的假面,直视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恐惧与惊涛骇浪。
云渺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冰刀刮过,每一寸肌肉都在那目光下僵硬、颤抖,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两道纹路下的皮肤在微微发烫,仿佛被他的目光灼烧。
她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如同最精密的魂导器操控着每一根神经,强迫自己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迎向千寻疾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脸上的表情,必须维持住圣辉供奉的悲悯与温柔,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她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如同月光洒落湖面般温柔的弧度。
那弧度恰到好处,带着一丝对节日美景的欣赏,一丝对兄长突然出现的、恰到好处的惊讶,还有一丝仿佛永远刻在骨子里的、对世间万物的悲悯与宽容。
浅金色的眼眸深处,强行涤荡开所有的惊涛骇浪,只留下两汪清澈见底、如同蕴含了阳光与生命气息的平静湖泊,静静地映照着千寻疾那张冰冷俊美的脸。
她的声音,在喉间艰难地酝酿、塑形,最终以一种极其轻柔、如同微风拂过花瓣般的空灵音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被兄长突然出现而打断思绪的微讶,流淌而出:“寻疾哥哥?你也来看光翎叔叔准备的星图吗?”
她的目光甚至微微上抬,仿佛被头顶的冰蓝光昙所吸引,语气自然地将他的出现归结为欣赏美景。
完美!
无懈可击!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骇从未发生!
仿佛她对落星桥下的一切毫不知情!
她的身体姿态放松而自然,只有那藏在宽大袖袍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刺痛的手,和脊背上依旧冰凉的冷汗,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千寻疾的目光,在云渺完美无瑕的“悲悯温柔”面具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那三息,漫长得如同三个世纪。
他金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最细微的肌肉牵动,眼神里每一缕光影的流转。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就在云渺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伪装被彻底洞穿、心脏即将跳出胸腔的瞬间,千寻疾的唇角,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弧度,向上勾起。
那不是温暖的笑意,不是嘲讽的冷笑,更不是兄长对妹妹的亲切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