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渺渺，这个字念‘人’。” 千道流的声音低沉而耐心，指着那个象形字，又指了指他画的小人，“就像这样，一个人站着的样子。”
云渺的注意力瞬间被那简单的小人画吸引了！
她看看那个黑黑的字，又看看父亲画的小人，浅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新奇，连抽噎都忘记了。
原来那个字是画出来的？
千道流又蘸了点墨，在“人”字旁边画了一棵简单的小树苗：“这个，像不像‘木’字？”
他指着识字册上另一个简单的象形字。
“像！” 云渺小声地、带着一丝兴奋地回答。
千寻疾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抱着那个小女孩，用如此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幼稚”的方法，耐心地教她识字。
父亲那专注而温和的侧脸，是他记忆中极其罕见的。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父亲训斥的难堪，有对自己无能的懊恼，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千道流只教了几个最简单的字，都是用这种图画联系的方法。
他没有要求云渺立刻记住，只是让她看，让她感受。
云渺的紧张和恐惧早已消散，小脸上甚至露出了专注和好奇的神色，偶尔还会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碰书页上的字，或者父亲画的画。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千道流放下笔，揉了揉云渺的银发，“识字就像种小树，要一点点浇水，一点点长大。急不得。”
他抱着云渺站起身，目光再次看向依旧沉默的千寻疾，带着深意：“寻疾，教她，不是让你复制我教你的方式。找到适合她的方式。想想你五岁时，最希望别人如何教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抱着云渺离开了这间冰冷压抑的书房，留下千寻疾一个人，对着书桌上那本识字册，以及旁边父亲留下的那几个简单稚拙的小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父亲的话如同重锤，敲打着他冰封的心防。
第二天下午，当云渺再次被带到千寻疾的书房时，她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手紧紧抓着那个识字布偶。
书房依旧冷硬，千寻疾依旧坐在书桌后，金色的眼眸依旧没什么温度。
然而，当云渺磨磨蹭蹭走到书桌前时，千寻疾没有立刻开口命令。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站起身，绕过巨大的书桌。
云渺吓得后退了一小步。
千寻疾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这个动作对他而言似乎极其艰难和不习惯。
他避开云渺怯生生的目光，视线落在地面上，然后，极其生硬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常年握剑的掌心带着薄茧，散发着属于他本人的、淡淡的冰冷魂力气息。
云渺愣住了，浅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解。
千寻疾依旧没有看她，只是那只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一点点，声音干涩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手……给我。”
云渺迟疑地看着那只看起来有点吓人的大手，又看看千寻疾紧绷的侧脸。
她想起了昨天父亲的怀抱和那些有趣的小画，又想起比比东姐姐说的“亲近自然一点”。
最终，对父亲话语的信任和对“哥哥”的一丝微弱期待，压过了恐惧。
她慢慢地、试探性地，将自己小小的、温软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千寻疾摊开的掌心里。
就在她的小手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千寻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只小手如此柔软、温热，与他掌心的冰冷和薄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种极其陌生的、仿佛电流般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开，让他几乎想立刻甩开！
但他忍住了。
他紧紧抿着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拉着云渺的小手，将她带到了书桌旁。
他没有让她坐到那张硬邦邦的高背椅上，而是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矮凳，很显然是临时准备的，放在自己那张巨大的、冰冷的黑木椅子旁边。
“坐。”
他依旧言简意赅，但语气似乎……没那么冷了？
云渺依言坐下，矮凳很软很舒服，让她放松了一些。
她依旧抱着识字布偶，另一只手还被千寻疾的大手握着。
她能感觉到哥哥的手心不像昨天那么冰冷了，似乎……有一点点暖意传来？
千寻疾自己也坐回了他的高背椅。他没有松开云渺的手，而是用另一只手，翻开了那本识字册，翻到了昨天父亲教的那几个字-““人”、“木”、“口”。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冷硬地命令“念”，而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用那只握着云渺小手的手指，带着她的小手指尖，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在书页上描摹那个“人”字。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生怕弄疼了她。
温热而略显粗糙的指尖包裹着她柔软的小手指，引导着那小小的指尖在纸面上移动，感受着笔画的走向。
“人。”
千寻疾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就在云渺的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同步的确认。
云渺睁大了浅金色的眼睛，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被哥哥的大手包裹引导的触感，看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的痕迹，听着耳边那低沉的声音。
昨天那种冰冷的恐惧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的、被引导的感觉。
当描摹完一个“人”字，千寻疾松开了手，云渺甚至感觉到他掌心似乎有细微的汗意。
他拿起笔，在旁边的空白处，学着父亲的样子，极其笨拙地、线条歪歪扭扭地画了一个火柴棍小人。
“像。” 他指着那个丑丑的小人，又指了指书上的“人”字，干巴巴地说道。
“噗……” 云渺看着那个画得比父亲差远了、甚至有点滑稽的小人，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浅金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里面充满了纯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