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铁壁关守将府邸的接风宴,在一片看似宾主尽欢、实则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结束了。
王莽及其属官们极尽谄媚之能事,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美酒佳酿一杯接一杯地敬,言语间充满了对“京中上官”的奉承和对“朝廷体恤”的感激,却对北境军务、戎族异动、边民困苦等实质性问题,要么含糊其辞,要么大倒苦水,言外之意无非是“边关艰苦,朝廷拨付不足,将士们日子难过,还请大人多多美言”。
似锦端坐上首,神色平静,对敬酒来者不拒,却浅尝辄止,言语不多,只在关键处淡淡点拨几句,便让王莽等人冷汗涔涔,不敢再信口开河。
她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让这些习惯了欺上瞒下的边关蠹(du)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谢云樊则坐在一旁,自斟自饮,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阴鸷地扫视着在场众人,如同毒蛇在审视猎物。
他不发一言,但那无形的威压,却让整个宴席的气氛都压抑了几分。王莽等人对他更是畏惧,敬酒时手都在抖。
一场宴席,吃得人心惶惶。
*
宴席散后,似锦被安排在了府中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休息。
夜深人静,寒风呼啸。
似锦并未入睡,她坐在灯下,正对着铁壁关的城防图和历年军需账册,眉头微蹙。这铁壁关的糜烂程度,远超她的预期。城防松懈,军备废弛,粮草账目漏洞百出,守将王莽更是贪得无厌,蠢钝如猪!这样的关隘,如何能抵挡戎族铁骑?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似锦头也未抬。
门被推开,几名穿着守将府仆役服饰的女子低着头,鱼贯而入。她们手中捧着崭新的锦被、暖炉、熏香等物,看似是来添置用度。
为首的一名管事模样的妇人,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大人,边关苦寒,夜里风大,将军特命奴婢们送来些御寒之物,以免大人受了风寒。”
她说话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后一名侍女手中端着的、盖着红布的托盘。那托盘看似普通,但边缘却隐约露出金灿灿的一角。
似锦目光扫过那托盘,心中冷笑。送温暖是假,行贿是真。
“放下吧。”她语气平淡,依旧看着手中的图纸。
“是,是。”那妇人连忙示意侍女将东西放下,又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大人一路辛苦,将军特意备下些许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说着,就要去掀那托盘上的红布。
“不必了。”似锦终于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那妇人,“本官奉命巡查,秉公办事,不收取地方任何馈赠。这些东西,原样拿回去。”
那妇人脸色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大人,这……这只是将军的一点心意……”
“军法如山。”似锦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私相授受,按律当斩。你们是想害王将军,还是想试试本官的刀,利不利?”
那妇人吓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连忙带着人,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连那些“御寒之物”都没敢留下。
【啧,算她们识相!】阿若哼道,【想用钱收买我家阿锦?做梦!】
似锦面无表情,继续低头研究图纸。
这种低级的贿赂手段,在她看来,拙劣得可笑。
*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已是后半夜。
似锦刚将城防图上的几处明显漏洞标注完毕,准备熄灯休息。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轻,带着犹豫和怯懦。
似锦眉头微蹙。这么晚了,又是谁?王莽还不死心?
“谁?”她沉声问道。
门外沉默了片刻,传来一个细若蚊蚋、带着颤音的男声:“是……是奴家,柳如丝……”
柳如丝?那个王莽的侧夫?他来做什么?
似锦心中升起一丝警惕。深夜独自来访,绝非寻常。
“何事?”她声音冷淡。
“奴家……奴家奉将军之命,前来……侍奉大人安寝……”
门外,柳如丝的声音带着羞耻和恐惧,几乎要哭出来。
似锦眼神一冷。王莽!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把她当成了什么?好色之徒?
她想起之前那些人羡慕同情,甚至是……恶欲的目光。
原来如此。
她本想直接呵斥其离开,但转念一想,或许能从这个看似怯懦的柳如丝口中,套出一些关于王莽和铁壁关的真实情况。
“进来。”她冷声道。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柳如丝低着头,怯生生地挪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傍晚那身水蓝色的绫罗长衫,但外面那件银狐斗篷却不见了,单薄的衣衫在寒冷的夜风中微微发抖。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这身衣服似乎经过“特殊处理”,领口松垮,衣带系得松散,行动间,白皙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刻意的、却又生涩的诱惑。
他手中还端着一个小小的食盒,里面似乎放着羹汤。
“大人,夜深了,奴家熬了碗安神汤……”
他声音细弱,不敢抬头看似锦。
似锦坐在灯下,静静地看着他。烛光映照下,柳如丝的确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副我见犹怜、任人采撷的模样,足以让许多女子心动。
但似锦的目光,却如同冰水,没有丝毫波动。
柳如丝感受到那冰冷的视线,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咬着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伸出手,颤抖着去解自己本就松散的衣带!
显然,他将似锦的沉默当成了默许,或者……是一种更恶劣的、等待他主动“献身”的戏弄。
在他认知里,这些京城来的大人物,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比谁都龌龊!什么巡查御史,不过是换个名头来捞好处、玩男人的伪君子!
衣带滑落,衣衫半敞,露出更多莹白的肌肤。
柳如丝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带着屈辱和绝望,准备承受接下来的命运。
然而,预想中的粗暴对待并没有到来。
带着墨香的毛笔按住了他继续动作的手腕。
柳如丝浑身一僵,愕然睁开泪眼。
只见似锦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面前,神色依旧平静。
“把衣服穿好。”似锦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柳如丝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似锦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目光扫过那碗所谓的“安神汤”,语气淡漠:“汤放下。你可以走了。”
柳如丝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她……她不要自己?还让自己走?
“听不懂?”似锦眉头微蹙,语气加重,“本官对王将军的‘好意’,心领了。你,现在,立刻,出去。”
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我已有心悦之人。”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柳如丝看着眼前这位清冷绝丽、眼神澄澈如冰的年轻女子,再对比自家那个肥硕粗鄙、视他如玩物和交换利益的妻主,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猛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大人!求大人救救奴家!救救这铁壁关的百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