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能的神啊?”他念念有词,“呃请您降下神恩?给这桶饮料加点气?或者降温也行?”
肉眼可见地,桶壁上出现了一层寒霜。
卧槽真的可以。
张天心看看996,又看看饮料,眉眼乱飞——他这时当然不能大声说卧槽愿神显灵了,不然立刻会因为露出破绽被同僚扭送到什么审判室处置。
但是,你们说的神降,就是这种神降啊?一人一统陷入无言。
别说,还真的很万能。
他接了杯汽水端着盘子去到了刚刚认为他怕冷的那位同事身边。这是一个身着红袍的神行者——一位监管者。他和张天心想象中那种严苛的师长形象两模两样,看起来心宽体胖,慈眉善目,而且体察入微,连张天心细微的颤抖都能捕捉到。
也许可以从他入手……
“感谢仁慈的神,最近的天气一直这么好,希望能维持到这场考核结束。”
他尝试着起了个头。
对方果然在听到他感怀神恩时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使得监管者眼角的皱纹都展开了。他赞同道:“感谢仁慈的神……我想这次考核一定会挑选出许多虔敬的、有潜力的魔法师。这一批学徒在过去的几年中一直感慕于神的恩慈,勤学苦练,他们都将成为行走在这个世间的伟大愿者。”
一个新名词。
张天心精神一振。
可惜不能直接问对方愿者是什么哈哈,不过字面意思也很直白了。魔法师的另一种称呼么?过会儿回去可以围绕这个词翻翻资料。
“您有什么看好的学徒吗?”
“身为监管者不应该随意评判学徒们付出的努力。”他笑道,“但也有天赋异常出众的孩子……这都是神的仁慈,使他们小小年纪能够拥有如此磅礴的神力。”
说话是一定要感谢一下吗,张天心受教了。不过你们这样真的很像传销。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感谢我一句感谢地聊过了一个清晨,张天心被灌满了一耳朵愿神的恩慈离开了,有用的信息不太多,基本上还是《一段校史》里能读到的那些。不过他拼尽全力确实从这位监管者口中听到了一些非常优异的学徒的名字。
另外他的派系也浮出水面……张天心听他谈论了一些学徒的法杖,他用“法杖”而不是“魔杖”这个词,意味着学徒使用的不是几英尺长的小木棍子。那么这里是哪个片场?《指环王》《霍比特人》还是《葬送的芙莉莲》?话说这两个世界观在发源上确实有点联系,在这个世界里会被直接统一成一个派系吗?人可以既是精灵又是巫师还是只能作为精灵或者巫师?
他挠了挠头感觉有点犯晕。
精灵的话很多神话体系中就有精灵,芭比的大电影那些花仙子算不算精灵?巫师魔法师魔法使……巫师其实也有物理系能直接抡起法杖打人的,不知道这些学徒中有没有这个类型呢。
“我万能的神啊。”张天心感慨道,“真是一个百花齐放的世界。”
但是芙莉莲的世界观里很多人,呃,很多物种,呃很多不同种的活的可以不通过法杖施法。法杖只是一种触媒,但他记不清楚西方幻想史中那些巫师的法杖具体是什么作用了,媒介还是放大器?
“我纠结这个有什么用吗?”他一头磕在桌上,“反正玉维真没有拿法杖,而且他看上去还是人类。不过他的监管者是谁?”
魔法少年小真暗杀监管者的路上难得遭遇一次滑铁卢,坐在图书馆里发呆。
这具身体……这个体型还是有点麻烦,坐在这种高背椅上脚碰不到地,两条腿只能垂下来晃啊晃。
他讨厌这种节外生枝的麻烦。这时很多视线隐晦或是不太会遮掩的聚拢过来……好的他也很讨厌这种麻烦。
玉维真把大部头书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完全没有用啊,他们还是会偷偷看他的。在海拉鲁中央岛上拥有异于常人的外观很正常,他们都是如此特别的存在,顶多刚成为学徒的那段时间需要适应一下,适应一下自己的变化或者奇形怪状的同学们之类的,年龄凝固不谈,也有很多人突然变成能生活在饰品或者普通日用品中的老爷爷老奶奶,但大体上都还是人的形貌。
至于那些逐渐异化,长出尖耳朵、身高拔高,或者失去实体,或者会突然念出什么咒语长出耳朵尾巴的……也很常见。都常见,都存在,都可以有。
玉维真在这其中,不过是一个年龄静止在入学那一刻的普通学徒而已。
但他就是这样,拥有着谜团一般的吸引力,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场合中,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看向他。
——这大概是某个愿望的后遗症。
玉维真是这样认为的,真假不定,因为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有过什么愿望。
他是取代某个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对方许下了什么愿望、在什么时刻得到了愿神的一次注视,他当然都不清楚。这种事情也不是很重要。
不是那个倒霉蛋也会是别人的。他需要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出现,还必须对原生形态有所遮掩。一旦被……捕捉到踪迹就很麻烦。
超过三次主动或者被动回档,他就有极大的可能性被直接……定位。
如果可以他宁可从头到尾都不要和张天心碰上。虽然他是个聪明人,但他身边那个小智能体是个大麻烦。
所以周围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
玉维真离开阅览室后许多人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声,他是个很特别的学徒——意思是非常强,他们中很多人不止一次见过他施展魔法,完完全全可以媲美能够在外行走的魔法师了。而且他很适合——是很符合普通人会对愿者产生的一些幻想。
无性别、无年龄、纯善、纯美。
无害,童贞。
而且不是那种会幼稚过头、真的有翅膀的小型幻想生物。他首先是个活人,然后习得魔法、代持神力,又那么……那么能让人轻易卸下心防。他有一张贞静皎洁的脸,用美丽来形容一个这个年岁的青少年非常上不得台面,可是鉴于他的时间被凝固在成为学徒的那一刻、事实上并不比他们更年轻,他们还是会大胆地使用“美丽”这个词——背地里。
学徒之间言语或者行为上的冲突是会被监管者上报的,除非在训练场上他们才被允许对彼此施用神力。像玉维真这种学徒,他们必然不敢冒犯他。他看上去就是愿神的宠儿,就连他的监管者——对了,他的监管者又会是谁?
晨昏时分。
玉维真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变化缓慢过去。
他的骨节延展,身条抽长,逐渐变化成张天心更熟悉的那个样子,与此同时原本类似妹妹头的发型也产生了变化,变成他自己不太乐意花时间打理的长发。
生长是一呼一息间完成的。他束起长发,戴上兜帽,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中。
这时,他是海拉鲁中央岛上神眷最浓的神行者。
很少有人见过神行者身份的他。毕竟学徒的身份是从别人那里窃取而来的,他利用愿神的垂顾卡了个bug,能在两种身份之间自由地切换,麻烦就是有时间限制,晨昏交割时分直到破晓前,他才能以神行者的成人状态行走在岛上。
昨天他才刚刚以这个身份去见了宫修明。
还好,正如他所想,对方的信仰并不坚定……这座岛上有谁的信仰真正坚定?所有人,都是对神有所祈求的人。他们都希望自己的信仰能得到报偿,才自愿踏入了这个被编织的谎言。
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信仰体系运行的逻辑。最初人们许愿,舍弃一些不要的东西换来想要的东西。后来普通的愿望再也得不到回应,神好像抛弃了贪得无厌的信徒……再后来,他们发现,祂更倾向于垂顾那些疯狂的、无节制的、摒弃道德枷锁的愿望。
一个愿意实现人们愿望的神明,怎么会是一位恶神呢?
自有大儒为祂辩经……他们做出了一套复杂又严密的解释。于是愿神的信徒们开始以神行者的身份现身,他们不愿意自己许愿和付出代价,就宣称自己是神的信使,寻找能够代持神力的人——替死鬼。
玉维真不太明白的地方在于,愿神到底在愿望的流转中获得了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小麻烦嵌套而成的巨型大麻烦。现在他要去自找麻烦……看看能不能抽丝剥茧地解决一些问题。
张天心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自推那里的定位。他今天又在公共区域转了一天,远远地观看学徒们的练习和日常行动。在神行者的注视下,人群中弥漫开了紧张的氛围,每个学徒都试图拿出最好的表现。
这一次他看到了宫修明。男主也比前两个世界相遇时要年轻太多,看着还是高中生大学生过渡期的样子。
相比其他奇形怪状的学徒,宫修明手上那根明显是木质的魔杖让他大松一口气。他的派系可以说是相当正统甚至老派了,一个撑死了能施展不可饶恕咒的人能有什么不可控的破坏性呢!张天心有种直觉,在这个世界观下,越强大的魔法师可能要承受的反噬越大,男主这个状态刚刚好,进可攻退可守,不至于过多引起神的垂顾与施恩……
“在看什么?”
“在看学徒啊,这不是快要考核了……”
他一个激灵,在熟悉的音色中缓缓转过头来,下意识垂落视线,什么都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