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他们突然就达成一致各司其职了，职能人员不插手了工作也好协调了。拍照的拍照取证的取证，半小时后酒店后庭清路开进来一辆空载消过毒的蓄水车开始承接泳池的血水——没办法水体浑浊，他们担心直接捞的话会破坏或者漏掉什么东西，接着三组法医齐刷刷下池子开始工作。张天心不禁咋舌，毕竟在美式剧情中没有人能见到那么南辕北辙的几个部门可以不你来我往扯胳膊拽腿完了就开始合作的。
“物证统一给中央局吗？”张天心眯着眼分辨那一堆人的制服，默念上面的英文缩写，“果然还是男主掌握了主动权啊……这个世界的缝合怪气质越来越明显了，他的人设本是纯善无添加，一方面要占据道德制高点，另一方面……偏偏能守住这么庞大的家产，还拥有足够高的社会地位和隐形权力，很典型的既要又要的人物塑造，这样会出问题的……”
“？”
996没听懂宿主在碎碎念什么，只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宫修明往这里走过来了。
张天心赶忙清了清嗓子，蹙眉远眺法医工作并作沉思状。
他以为宫修明会问他犯罪现场争议的问题，正打算用“直觉所在”这个万用答案来强行延续自己邪门的神秘人身，却听他道：“目前酒店已经全面封锁，与此次案件有关人员被集中留置在大堂。现在有一些新怀疑的地点，泳池这边留证结束后我让他们分一组人跟你去做排查。”
“卧槽真被我说中了！”张天心大受震撼，“我就说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刻意无视掉宫修明一言难尽的眼神，他迈开步子就往建筑物那边走。
系统再度疑惑：“宿主不是准备在男主面前塑造职业警探形象吗？为什么要强调是自己蒙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画其大饼。”张天心耐心传授道，“你看，这眼看着准备给我配团队了，意思就是要升职了。我一个外包带团队那还得了？百分之一百吃力不讨好，活我干锅我背，最后分点蛋糕边角料……”
“明白了！”996把这部分录入自己的《职场笔记》，又问道，“男主好像有东西准备给宿主，这也是宿主要背的‘锅’吗？”
张天心闻言脚步一顿，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把自己拐回去了。
“这个不一样……无论吃不吃饼活儿还是要干的，这个是生产资料，这个得要……”
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宫修明旁边，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男主看起来越发无语，但他到底是个好人，轻易接受了张天心的古怪行径，交待他道：“这次之所以有一些不可抗力……是因为肯顿·谢尔比借着他哥的名义把这件酒店包下来开了个私人派对。这里是具体名单，但参加派对的人身份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各局有各局的难做，但是你不一样。”
局外人，才不怕得罪人。
“我不会辜负宫先生您的信任！”
张天心草草翻了下纸页，发现这份名单居然标注了大致的背景资料和人物关系，顿时心头一阵火热——彼时他还没从宫修明突如其来的态度大逆转和友好帮助中品出什么不对，只在感慨这个世界人设捏得真是好。
两小时后他对996说看到那个空荡荡的泳池了吗，让我们三二一跳！
这次系统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可见工作进行得有多么不顺利。平心而论，这些少爷小姐什么的其实要比甲方和老板好打发得多——在没有产生什么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富家子弟再怎么眼高于顶，也在社交场合浸淫许久，知道待人接物的基本礼节。
问题就在于，张天心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了什么，他要询问他们是怎么干的、谁也干了、干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事情、可疑人员，以及能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都开impart了我觉得清白这个词也不必了。”张天心身心俱疲道，“声明一下我对他们的作风没什么意见，也真的不是什么娱乐报纸派来的记者、继承之战里那种私人侦探。我在对命案进行例行调查！我不关心他们干了谁！”
“但是干了肯顿·谢尔比的人给我滚出来！”
996委婉道：“宿主你对着泳池呐喊是不会有回声的。”
他顶着鸡窝头，衣服也在推搡中被扯开了，前襟被不知道哪个公子哥的雪茄烧出一个洞，脸上、手臂上是被长指甲抓刮出来的血痕。
“宿主这样怎么对男主交待……”系统忧心忡忡。
“咳……咳咳，问题不大。”
正说着话，宫修明又出现了。他明明是那么一个能轻易成为众人焦点的人，却总是像鬼魅一样突然现身。好在张天心已经习惯了这种做派，从泳池边退开，双手插着兜往他“老板”那里走去。
“看来你有所发现。”宫修明意有所指。
张天心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哈哈苦笑道：“宫先生，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对方微微一笑，并不理会：“那么说说吧，总要给我看到些新东西。”
996感到气氛微妙、暗流涌动，它发现自己的拟人模块自发学习升级了，同时对这种场合的容忍度也降低了，好想抠地板……抠宿主的手腕啊！
“新东西有当然是有。”张天心问道，“您和马蒂尔小姐熟悉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哈哈不熟是吧。”
“这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于是同时再度陷入沉默。
系统立刻给自己倒带录像定位宿主提及的这个女人以及搜索权限范围内的信息，进行面部微表情分析，并没有发现和其他宾客太多的不同。硬要说的话，她似乎“更害怕”。
“这位小姐怎么了？”
“不怎么，我只是猜测一下。”张天心耸耸肩，“她的发根是红色的，还有一些非常可爱的小雀斑以及一双绿色的眼睛，这难道不值得注意吗？”
宫修明即刻反应过来：“谢尔比家中的爱尔兰血统来自肯顿母亲那一脉。”
与此同时，996的资料调用申请通过了，在五秒钟令统心急如焚的加载后，额外的背景资料页面刷新出来。
张天心装模作样掏出板砖机摁了两下，举到耳边又嗯了两下——实际是在打手势指令展开996调出的资料屏。
“啊，好，可以。”
他发出一些短促的语气词，仿佛真的有个外置大脑在做场外支撑。同时视线迅速从虚拟屏上掠过，结果定格到一处后险些绷不住表情。
他按了按键，发出“嘟”的一声长响，以示挂断了通话。
“啊哈……宫先生，我相信你肯定想到了，但事实往往会更有趣一点。”
他高高扬起一边眉毛，期待男主能露出一些好奇的神情。这真是个注定会落空的期待。
“这位马蒂尔小姐，是肯顿·谢尔比母亲同母异父的妹妹。”
“她是肯顿的长辈。”
“没错。”
两位对视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不是说他们之间一定有暧昧关系……但是给自己的小姨更名换姓安置在自己常住的酒店里，时常在这里举办交际派对……
“她有别的男伴么？”
“根据您给我的名单和人际关系资料，孤身一人。”
张天心其实在想，如果是情杀那就好笑了。各位警官的立功梦或许会就此破灭……那多半和玉维真完全没关系。
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为此长舒了一口气。
“那犯罪现场？”
“？”
一时间张天心没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下一秒他惊恐地发现，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还在研究、还在研究。”他干笑道。
看在事件有突破性进展的份上，宫修明不打算当下就追究他的怠工，只充满压迫力的督促他尽快“研究”出犯罪现场和手法，最好能干脆地揪出真正的嫌疑人。
“这个我不熟。”张天心苦恼地揪着头发道，“要对她压力面吗？这里是八十年代，压力面肯定有用，问题是能用吗？”
虽说马蒂尔小姐是肯顿的“长辈”，但她年龄看上去甚至比死去的红毛男小一些。当然要么她的实际年龄远不止于此，要么就是其中另有隐情。张天心如果想从她那里套出些什么来实在是太简单了，困难在于如何确保她的话是“可以取信”的。一个在上流圈子里孤单无依的女人，如果被发现牵扯进了一桩大案要案中，很容易就会被推到疑罪从有的境地。她的身家都系在死者一个人身上，现下无处可去、更无人可信，或许男主出面是个更好的主意？
他很快摇了摇头否决掉自己的设想——那还不如压力面呢！这个世界线版本下宫修明的压迫感非常隐晦，反而是直觉敏锐的人会认为他表里如一，只不过有些严肃而已。而对阶级观念分明、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来说，这是个琢磨不透、难辨喜恶的上位者。马蒂尔小姐——明显在社交场所浸淫日久。
她绝不可能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脆弱易碎。浓密的黑卷发与绿眼晴为她平添了一丝妩媚风情，而瘦弱的身形和过度苍白的皮肤叫她看上去合该被人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就在张天心例行问话的那几分钟，她表现得就像即将被他狂风暴雨般的质疑扯碎了。天地良心，张天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甚至还因为她那么瘦小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好些个具有骑士精神的男人就蠢蠢欲动、试图来充当这位无辜淑女的护花使者，更多的则是以眼神谴责——拜托诸位，不要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像什么正人君子，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起码先关注好自己的女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