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北凉城繁华的主街上,却是另一番喧闹景象。
人群熙攘处,一辆马车被围在中央。
车顶上,青州林氏嫡子林探花正慷慨激昂地面向四周百姓,身旁的樊姑娘搀扶着他,脸上写满担忧。他面红耳赤,高声陈词。
“……国贼徐骁,拥兵自重,视王法如无物!其子徐凤年,更是个贪财好色、罔顾人命的纨绔子弟!如此父子,乃我离阳之耻,天下之大害!”
他引经据典,虽不带一个脏字,却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北凉王父子批得一无是处。
周遭百姓窃窃私语,神色各异,却无人敢高声应和。
这消息很快便传回了北凉王府。
正于亭中翻阅书卷的朱瞻基听闻街市有人公然辱骂父王与自己,只是微微一笑,浑不在意。
他对身旁的老黄吩咐道:“老黄,你去听着,让他骂。骂完了,把人‘请’回府里来。”
他早已知道那人是谁——青州林氏嫡子,原名林探花,南唐二品剑客,持赤霞剑。
此人受靖安王蛊惑前来刺杀徐凤年,最终失败后被徐骁收服,化名吕钱塘,成为护卫,以命护主。
初时坚信徐家为“国贼”,后发现自己被利用,导致林家满门被灭,陷入忠孝两难,最终为守诺战死。
朱瞻基觉得,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确实可惜。
他心中萌生一个念头。
或许可以拿林探花做个实验,看看全本的《葵花宝典》在这个高武世界,能否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林探花,我看好你哦。”
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骂人是不对的。
姜泥恰好在附近,听闻有此等热闹,眼睛一亮,立刻悄咪咪地跟在了老黄身后。
不多时,姜泥便先溜了回来,小脸因为跑动而微红,带着几分看戏的兴奋对朱瞻基道:“那个书生,骂得可起劲了!说你是北凉最大的祸害,还说王爷……总之,骂了好久,都没重样的!”
街市那头,林探花自觉已将心中块垒一吐而尽,胸中豪气顿生。
他转向身旁一脸忧色的樊姑娘,决然道:“骂也骂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林某绝非敢做不敢当之辈,这就去北凉王府,当面质问那徐凤年!”
樊姑娘眼中满是担忧与倾慕,紧握他的手:“林公子,无论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去。”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抨击世子。
林探花却目光坚定,低声道:“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我虽一介书生,亦要为民请命!”只是这“诛之”二字,含义深远,唯有他自己深知其中决绝。
两人来到森严的北凉王府门外,林探花整了整衣冠,正要让守卫通传,那守门的铁甲卫士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竟哐当一声直接将侧门关上了。
林探花一怔,随即闭目立在原地,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
樊姑娘心急,正要上前叩门,那朱红大门却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开门的是大丫鬟红薯,她容貌秀丽,神色却冷淡得很,只扫了两人一眼,脆生生地道:“世子让你们进去。”
林探花见状,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带着樊姑娘步入这龙潭虎穴。
入门之后,却未见世子身影,只有红薯在前引路,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清幽的湖边水榭。
水榭中,朱瞻基正悠闲地坐着,面前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点心。
他瞧见来人,笑着对一旁的姜泥道:“喏,给你点银子,去和青鸟再取些好吃的来。” 姜泥接过银子,笑嘻嘻地跑开,很快便与端着新点心的青鸟一同回来。
朱瞻基这才仿佛刚看到林探花二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站了许久,也累了吧?不妨坐下,尝尝我北凉的点心。”
林探花却不领情,肃然道:“我等此来,并非为了点心!只为向世子讨一个公道!”
朱瞻基拿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抬眼看他,语气玩味:“哦?你要讨什么公道?”
“世子你贪财好色,行事荒唐,北凉王更是……”林探花话未说完,却被朱瞻基打断。
“你口口声声世子世子,”朱瞻基笑了笑,放下糕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可知本世子,姓甚名谁?又可知,这北凉,姓什么?”
林探花一愣,硬着头皮道:“我当然知道你叫徐凤年!这北凉是你徐家的天下……”
“不错。”
朱瞻基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倏地锐利起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你当街辱骂我,而且还外带上了我爹,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林探花,你今日至此,可曾想过后果?是否已抱了必死之心?”
林探花脸色瞬间煞白,他虽有心行刺,却万万没想到世子竟如此直接,那平静的态度反而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身旁的樊姑娘更是惊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锃”地拔出腰间佩剑,娇叱道。
“恶徒!休要伤害林公子!”
剑光一闪,竟直刺朱瞻基心口!
然而她的剑尖尚未触及朱瞻基衣角,旁地里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至!
只听“啪”一声脆响,青鸟后发先至,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樊姑娘手腕上。长剑当啷落地,接着青鸟身形一转,掌风凌厉,三两下便将樊姑娘制住,压倒在地。
“姑娘!”
林探花急呼,却不敢妄动。
樊姑娘虽被制住,却急忙抬头喊道:“世子!行刺之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林公子无关!他全然不知情!”
朱瞻基没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冷汗涔涔的林探花身上,慢悠悠地问道:“林探花,她说与你无关。你自己说,有关吗?”
林探花看着倒在地上的樊姑娘,又看看神色淡漠、深不可测的世子,嘴唇哆嗦着,巨大的恐惧与挣扎攫住了他。
方才街头的那点豪气早已荡然无存,家族性命、自身使命、眼前女子的情意重重压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在朱瞻基逼视的目光下,最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与…与我无关…我…我不认识她…”
朱瞻基似乎早料到如此,轻笑一声,对老黄示意了一下。老黄默默上前,捡起地上那柄剑,递到朱瞻基手中。
朱瞻基握着剑,缓缓走到林探花面前,将剑柄递向他:“你说你不认识她?她却为你挺身而出,刺杀本世子。这让我很为难啊。”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冰冷的寒意。
“这样吧,你拿起这把剑,杀了她。我便信你与她无关,今日你骂我的事,也可一笔勾销。”
林探花看着递到眼前的剑,又看看被青鸟压着、面露绝望却依旧望着他的樊姑娘,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朱瞻基一步步逼近,他一步步后退,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怎么?不敢?”
朱瞻基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方才骂我不是骂得很痛快吗?不是要为民除害吗?连剑都不敢拿,你除的什么害?还是说……你并非不敢,而是不愿?”
“我……我……”
林探花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手指触到冰冷的剑柄,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那剑“哐当”一声再次掉落在地。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瞻基面前,涕泪横流。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是在下有眼无珠,胡言乱语!是在下欺骗了樊姑娘,利用了她的同情心!一切都是在下的错!求世子开恩,饶了她吧!”
朱瞻基看着他这副丑态,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罢了。”
他挥挥手,意兴阑珊地道。
“看来你这探花郎,骨子里倒还没烂透。青鸟,将这位樊姑娘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怠慢。”
“是。”
青鸟领命,利落地将满面泪痕、眼神复杂的樊姑娘带离了水榭。
朱瞻基这才俯视着地上瘫软如泥的林探花,语气恢复了平淡。
“林探花,你的命,还有你林家的命运,现在开始,由我说了算。起来吧,我们或许可以谈一笔……新的交易。”
湖风拂过,吹起他额前几缕发丝,也吹散了方才那片刻的肃杀之气,却带来了更深沉的算计与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