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安府与桂平县的腥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猛扩散至整个大明帝国的心脏——京师。
朱瞻基并未回銮乾清宫,而是坐镇于听风卫在京畿的秘密据点——一座外表寻常、内里却机关重重、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
案头堆积如山的密报,来自听风卫遍布全国的眼线,以及锦衣卫北镇抚司紧急呈递的卷宗。每一份都浸染着地方官吏的贪婪、豪强的跋扈和百姓的血泪。
“哼!好一个‘天高皇帝远’!”
朱瞻基重重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坚硬的桌面竟被按出一个清晰的掌印,边缘隐现金红微芒。
“朕还没死呢!这大明的贪官,就多的看不过来了?”
他眼中寒光四射,再无半分在故人墓前的怅惘。此刻的他,是执掌乾坤、杀伐决断的武圣皇帝。
“传旨!”
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密室厚重的墙壁。
“令听风卫指挥使陆铮、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即刻来见!”
片刻后,两位执掌帝国最锋利爪牙的重臣,一身风尘,神情凝重地跪在朱瞻基面前。
潞安、桂平的雷霆行动已让他们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你们看到了?”
朱瞻基将几份最触目惊心的密报推至案前,
“朕微服数日,所见所闻,便已是如此!这煌煌盛世之下,藏着多少蛀虫?多少脓疮?!”
陆铮与牟斌额头触地:“臣等失职!请陛下责罚!”
“责罚?责罚能换回冻死在河滩的民夫?能换回被强抢的民女清誉?”
朱瞻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声音冷冽如冰,
“朕不要你们请罪!朕要你们行动!”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
“听风卫、锦衣卫,即刻起,放下一切其他事务,全力协同!以潞安周家、桂平王有禄案为引,给朕彻查!
由点及面,由地方及中枢!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官居几品,无论背后站着谁的门生故旧!无论听风卫、锦衣卫有没有参入其中……”
“陆铮!你听风卫,负责情报汇总、线索深挖、秘密抓捕、证据确凿!要快!要准!要狠!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凡遇抵抗、销毁证据者,格杀勿论!”
“牟斌!你锦衣卫,负责明面缉拿、抄家、审讯、昭告天下!要打出威风!打出气势!让天下官吏看看,贪墨国帑、鱼肉百姓的下场!诏狱,给朕腾出地方来!”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全力配合!告诉李时勉(时任刑部尚书),给朕睁大眼睛,秉公执法!若有徇私,提头来见!”
“户部、工部,立刻梳理近十年所有赈灾、河工、军饷、营造等大宗款项拨付与使用明细!朕倒要看看,这些银子,究竟流进了谁的腰包!”
一道道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律,从这间不起眼的密室发出,瞬间激活了整个帝国最庞大、最恐怖的肃贪机器。
听风卫的暗探如同幽灵,在夜色中穿梭,一张张记录着贪墨证据的纸条、一本本伪造的账册副本、一封封告密信,以最快的速度汇聚到陆铮的案头。
锦衣卫的缇骑则如同出柙猛虎,手持驾帖,踹开一座座府邸的大门,在惊恐的尖叫和徒劳的抵抗中,将一个个往日里道貌岸然、如今却面如死灰的官员拖上囚车。
诏狱的刑房里,灯火彻夜不熄,惨叫声与认罪画押的声音交织。
风暴席卷全国。从富庶的江南到贫瘠的边陲,从七品小吏到二品大员,无人能置身事外。
证据确凿者,迅即定罪;负隅顽抗者,被听风卫或锦衣卫以雷霆手段镇压;试图销毁证据、串供翻案者,往往在行动前就被听风卫截获,成为罪加一等的铁证。
京师震动!官场震动!天下震动!
每日都有官员被抄家、下狱、问斩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菜市口的血腥味数月不散。百姓们从最初的惊愕、恐惧,渐渐转为拍手称快,甚至自发组织起来,为听风卫和锦衣卫提供线索。
这场由武圣皇帝亲自点燃、两卫全力执行的肃贪风暴,其规模之大、力度之强、牵连之广、处置之速,堪称洪武朝“空印案”、“郭桓案”之后所未有。后世史书,称之为“武圣肃贪”。
肃贪的雷霆之火燃烧了整整一年有余,帝国的肌体在剧痛中被强行剜去了大片的腐肉。
当最后一批罪大恶极的蠹虫被明正典刑,当追缴的巨额赃款重新充盈国库、部分用于抚恤受害百姓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与清明之气,弥漫于朝堂与民间。
朱瞻基站在乾清宫的御案后,看着最后一份关于肃贪善后事宜的奏章被批下。
他放下朱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吐尽了八十余载帝王生涯的沉重与杀伐。
他缓缓踱步到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人,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英挺,剑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眸,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沧桑与智慧。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万相神功》第五层的神效,让他看起来不过五十许人,只有鬓角那几缕刻意未染的霜白,昭示着时光的真实流淌。
目光扫过御案一角,那里静静躺着一方太子幼年习字用过的旧砚台。他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砚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与释然,低声自语。
“铭儿,这算是老爹最后为你做的一件事情了。这江山,该交到你手上了。”
“近一甲子了……”朱瞻基轻声自语,指尖拂过冰冷的镜面。
自他登基以来,至今已是武圣五十九年(约1483年,随便写的,没有具体算)。
近一甲子的岁月!
他已打破了汉武帝(54年)的纪录,成为华夏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这份成就,前无古人,后亦难有来者。
他的目光转向东宫方向。那里,住着他册立了五十八年的太子——朱祁铭。
朱祁铭,这位生于深宫、长于父皇漫长英明神武统治下的储君,如今也已年近七旬(约68岁)。
在朱瞻基的严厉教导和刻意历练下,他性格沉稳,处事练达,熟悉朝政,虽无父皇开疆拓土、武镇寰宇的绝世锋芒,却是一位合格的守成之君。
他同样创造了一项尴尬而无奈的纪录——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太子。
“是时候了。”
朱瞻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释然,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让太子等到古稀之年才继位,这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如今肃贪已毕,朝纲重整,海内升平,正是交付重任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