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现状走下去,六十岁时大概只能在养老院度过残年。
即便挣得万贯家财,无人继承,也无处可用。
目光转向身旁的父亲,他仍睁大着双眼。
娄晓娥一时无言。
良久,娄父开口:“那是你林伯伯一家。”
“全家九口,无一人幸免,死得不明不白。”
他神情颓丧:“我们两家世代交好,绝不能让他们这样白白丧生。小娥,你暗中查查原因吧。”
娄晓娥见父亲仍执迷不悟,怒从中来,厉声道:“你若执意要查,明天我们就会登上同样的新闻!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
说罢转身上楼,不再多言。她清楚,必须尽快离开香江。
娄晓娥愈发觉得父亲年岁愈长,思维愈发糊涂。
他根本看不清时局——如今几乎人人都知,关于香江问题的谈判不到两年即将开启,而华夏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难道十数年之后,他们一家还要再度逃亡?
十年前的逃离已让娄家元气大伤,祖业几近败尽。
为何如今仍不安分,非要惹是生非?
自接手家业以来,娄晓娥无一日不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娄家的生意已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父亲却还要为那些亲朋故交,牺牲自家利益。
十年前她已牺牲过一次,失去了丈夫与孩子。
难道这一次,连性命也要赔上吗?
娄晓娥决定不再插手此事,任其自然发展。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她的意愿背道而驰。
这则新闻不仅被娄晓娥一家看到,也传到了她的亲戚朋友那里。
消息迅速扩散,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几乎都得知了林家全家罹难的噩耗。
随后,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围绕林家的悲剧议论纷纷。
最终,众人达成共识:这或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因为他们都熟悉林家的情况,林父常在聚会时抱怨。
这一家九口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团聚,平日里各自忙于店铺和工厂。
能同时聚在一起本就不寻常。
站在已成废墟的林家别墅前,无人幸灾乐祸,反而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也担心自家会遭此厄运。在香江这十年,虽然处处受打压,但多限于生意场上的争斗。
从未有人对他们赶尽杀绝,即便遇到社团分子,也仅止于恐吓。而这次,他们感到凶手做得太绝。
于是,他们致电娄家,询问事情原委。
他们相信,以娄家与林家的交情,一定知道些外人不知的内情。
这些人一向以娄家马首是瞻,如今林家遭此大难,作为领头者,娄家有义务为大家讨回公道。
况且,林家灭门,最痛心的也应是娄家——两家交往逾百年,已有五六代的交情。
娄晓娥在楼上休息,电话都由娄父接听。听着父亲斩钉截铁的保证,娄晓娥明白,自己必须行动起来了——这事瞒不了多久。
林家出事,看似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自家。一旦被众人知晓,必会群起攻之。
她不再犹豫,换好衣服便出门联系刘照天。
刘照天在家接到娄晓娥的电话,听她简要叙述后,心中一阵烦躁。
他一向讨厌这种同乡组成的利益团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么彻底打压,要么别轻易招惹。
他陷入沉思,娄晓娥也未打断,只在电话那头静静等待。
刘照天定下计策后,将娄晓娥约到离家不远的一处茶馆。
两人在茶馆碰面后,娄晓娥把具体情况向刘照天说了一遍。
刘照天没有迟疑,直接递给娄晓娥一张纸。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员姓名,背面还记录着多桩非法生意。
见娄晓娥面露疑惑,刘照天便向她说明了真相。
娄晓娥得知这个社团竟是由林家扶持的,便低头仔细查看纸上的名字。
她逐行看下去,心中不由一惊——名单上大多数人她都认识,正是从前纺织厂工会的成员。
娄晓娥看完并未多言,只是郑重地将名单折好收进手提包,随即起身离开茶馆。
她面上努力维持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她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不知是刘照天私下动用关系,还是通过华信的渠道,竟已把这个社团的组织架构、骨干底细查得如此清楚。
娄晓娥知道不能再等,立刻紧急召集了她小圈子里所有的人。
几十个人聚在一间私人茶室,目光齐齐望向娄晓娥。
她没有耽搁,直接将名单递给各位叔伯传阅。
接着朗声说道:“这里面有些人你们应当熟悉。请各位动用自己的关系,去查清楚林家被灭门的缘由。”
她又补充道:“这个社团是林家花了七八年时间扶持起来的。”
“究竟是他们之间有利益冲突,还是本就存在旧怨,要靠各位去查证了。”
众人随即打出一通通电话。
最终得到确切消息:林家覆灭,全由他们老大一手策划。
至于具体是谁动手,他们也不清楚。
听到这些交代,小圈子里的人无不怒火中烧。
既然确定是社团所为,众人不再犹豫,立即发动各自关系网,依照名单背后的信息展开了猛烈报复。
而刘照天在娄晓娥离开茶馆后,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已掌握了那个社团的对公账户、私人账户及相应密码。
刘照天通过关系找到一位信誉较好的“捞家”,以百分之二十五的手续费,将社团两千多万现金全部转入了自己的瑞士账户。
刘照天挪走社团这笔资金时,心里并没太多犹豫。
由于林平的缘故,他损失了近百根金条和一瓶珍贵药剂。
金钱损失高达数百万,而那瓶药剂更是无价之宝。
多出来的钱,就当是给家人的精神补偿吧。
另一头,刚对林家下手的“九江华”却心绪不宁。
这次他是被人拿住把柄,不得不对林家出手。
林家待他一直不满,尤其是林父,对他有知遇之恩。
过去他没把华信公司放在眼里,觉得对方无权无兵,空有名头罢了。
没想到这次栽了大跟头,身边三名打手直接消失。
华信掌握了他社团所有资料,若不听从刘照天,今晚被灭的就不是林家,而是他自己。
九江华是新兴社团的掌舵人,生于马来,六岁随家人移居香江,住在调景岭。
后来受到林家的赏识,短短六七年,从纺织工人一路发展成六百多人、掌控五条街的新势力。
这背后虽有林家的财力支持,但也离不开他的精明和识时务。
于是在生死选择前,他只能让林家消失,保全自己。
但他清楚,炸死林家人只是拖延之计。
动手之后,九江华便立即策划逃离。
社团壮大后,林家已对他心生戒备,不断安插人手进社团。
他做的事,林家的亲友迟早会知道。
所以三天之内,他必须离开香江。
眼下最关键的,是把公共账户的钱悄无声息转走。
他知道找“大捞家”洗钱最快也最安全,但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手续费,让他心疼不已。
正盘算着,一名手下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九江华正要发火,却听见那小弟惊恐地说:
“大哥,社团全完了!场子全被扫,货被抄,弟兄们都被扣了,连海上的走私快艇也给水警截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
九江华听完后顿时怔住,意识到这次行动非同一般,仿佛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计划。
他不甘心地拿起电话,一遍遍拨打,却只听到无人接听的忙音,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他的社团里早已混入了众多眼线。
这些人中许多是林家安排进来的,因此当娄家的人前来询问时,他们便将九江华杀害林家满门的经过全盘托出。
尽管怀疑九江华背后另有主使,但娄家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深究。
他们知道林家过去与华信公司有恩怨。
一旦查明是华信公司所为,他们又将如何应对?难道真要向华信出手吗?
因此,他们这次的目标只有一个——让九江华以死谢罪,算是为林家讨回公道。
九江华毫不犹豫,转身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五十多万现金全部塞进旅行包,又将金表和首饰一并扫入包中。
见报信的小弟紧盯着他的包,他只好不情愿地抽出三万块钱,扔到对方身上。
他叮嘱道:“要是有人问起我去哪,你就说不知道。”
小弟点头应下后,九江华夺门而出。
他前脚刚走,那名小弟便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结果,九江华在逃亡路上发现身后始终跟着两辆车,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直到驶入空旷的街道,后车突然传来喊话声。
九江华明白,一旦被捕,失去社团庇护,他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他猛踩油门,向前疾驰。
转弯时,他突然感到右脸一阵冰凉,仿佛有什么穿透脸颊,随后整个人便趴倒在方向盘上。
失控的车辆左右扭动,最终撞上了路边的消防栓。
一位曾经呼风唤雨的新兴社团大佬,最终竟被一群小商人逼上绝路。
刘照天得知消息后,不禁感叹。
他未曾想到,在香江,区区一群小商人的联合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便是罪恶的资本主义,一切向钱看齐。
这位大佬身上带着几十万现金丧命,而随着他的死亡,社团账户的密码也再无人知晓。
在娄家别墅内,众人得知九江华已死的消息,也听闻整个社团已然瓦解。
人人脸上都露出胜利的喜悦,像是终于为林家复仇那般激动。
接着,他们就开始争执谁来做林家丧事的负责人——谁负责治丧,谁就是林家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虽然林家留下的现金与其他财产目前还不清楚,但光是商业街上的六间商铺,估计价值就有千万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