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铜水大街西侧。
李二握着长棍的手微微颤抖,刚刚在娄宗师和数位江湖武师的舍命掩护下,他一棍扫到了徐澈的头部,击得对方耳中流血。
有了他这一棍。
萧道成和黑甲将军姜承抓住机会,联手一击,“砰”的一声!击破了徐澈的体内武道罡气。将这位武道二境的宗师双腿击断!
仙师李蟾宫催动道基,数条绿藤从他指尖放出,死死困住徐澈。
呲!
鲜血四溅。
李仙师挥手一剑,彻底斩下徐澈人头……
李二蹙了一下鼻子,驱散鼻腔中的血腥味。
他看着在地上砰砰滚动的徐澈人头,高大的身躯胸腔起伏,唏嘘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远处。
须发皆白的娄宝柒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眼窝深陷,目光掠过七零八落的十数块青石板,静静地看着李二。
娄宝柒老眼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棍法极为凌厉干脆,和他早年见识过的一种枪法颇为相似。
娄宝柒皱了下眉头。
他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叫陈渊的年轻人,上门挑战他,明明未入品,一杆大枪却如游龙入海,和他打了个不落下风,着实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产生了些好奇,还是人老了,有些念旧。总而言之,他转过了身子,想过去问一下对方的师承。
脚步转动间,娄宝柒牵动了胸口的伤势,面色一白,搀着他的两名弟子双臂一沉,用力间,肌肉绷紧,正目光担忧地看着他。
他刚刚被徐澈击中了胸腔,气息其实有些虚弱。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体不以为意,他觉得自己早就活够了,早死晚死都行。
哒,走出一步后,娄宝柒又停了下来。心中有些纠结。
他本意是见对方武道未入品,想过去提点几句。
但他瞥了几眼自己的弟子后,眼神又莫名一虚,自己的弟子中,其实也还有这么多人没入品。真的好意思去指点别人?
“唉,”娄宝柒苦笑着摇了摇头,背弯下去,驼了几分,只觉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师父。
他艰难转身,一边走,一边朝搀着他的两名弟子以及跟着他其他几名弟子道,“走吧,我们先去城主府借宿一晚……”城主府还保存得比较完好。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路。
娄宝柒吐出一口心中的郁气。
老人也有老人的路。
“明天,你们陪为师一起,”
他老眼亮起,腰板直起,又中气十足道:
“重建武馆!重建铜城!……”
见师父恢复了元气,众弟子眼瞳纷纷发亮,面露红光,齐齐扬眉应声道:“是!师父!”
“呵。”
噔,噔,噔,娄宝柒笑了笑,步伐越来越稳,眼瞳里散发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精光。
“武者……”
娄宝柒微微吸口气。
“以力称量天地!”
心中无执者,方能一往无前,武道入品!
若心中有执,则无法入品。他这么一个快入土的老货,走过去,说得再多,也是无益。不如归去。
娄宝柒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再回头看李二。
他无声地笑了笑,念了一句他师父年轻时写的诗:“猛志压山河,凛凛大风歌!”
……
李二看着娄宗师远去的背影,心中一暖,他感觉这老人家的身子骨真是好,至少能再活三十年。
他嘴角一咧,笑了一下,扭过头,提起长棍,正打算把徐澈的人头和身体连在一起,找地方安葬掉。
噔,他脚步一踏,看向徐澈的人头。
无声无息,在李二的眼睛与徐澈人头对视上的一刹那——
李二浑身汗毛倒竖!
他发现徐澈空落落的人头,正在朝他……
眨着眼睛!
嗒!
李二浑身一抖,手指颤动,握紧手中长棍,脸色变得煞白!
“不用紧张。”
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李二猛一回头,是李蟾宫仙师!
李蟾宫此刻气息有点虚浮。
他朝李二笑道:“小兄弟,莫紧张,徐澈已经死了。”他指了指徐澈的人头。
李二顺着他的手指再次看去。
咕噜……饶是他自认自己胆子极大,此刻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一下,两下,三下……徐澈的眼睛又眨了三下后,不再睁开,彻底闭上了。
呼……李二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本来是想给徐澈收尸的,但现在,他脚步一沉,都有点不敢朝徐澈那边迈过去了。
好在他身边的这位李仙师没有让他为难。
李蟾宫面色苍白地朝李二郑重道:“小兄弟,徐澈毕竟是武道二境,我与他也曾同为萧府客卿,某想要就地为他火化,不知小兄弟是否介意?”他不知道李二用意,以为对方是恨徐澈入骨,想要戮尸之类的,先开口问问。
李二自无不可。
李蟾宫感激地点点头,捏出两道火诀,分别散向徐澈的头和身体,想要将二者烧了个干净。
火势腾起,嗤嗤的爆燃声不断。
李蟾宫看着眼前的火光,看着徐澈渐渐成灰。
恍惚间,他的眉心逐渐发紧,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刚刚斩杀徐澈的那一幕。
当时。
天地一静,气氛肃杀。
徐澈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蟾宫问他的遗言。
徐澈扭过头,对他笑着说道:
——“李兄……徐某知道,你最喜花雕,下次见面,徐某……定会给李兄捎上一壶……后会……有期。”……
火苗闪动间。
李蟾宫左手握紧手中剑。
妖言惑众。
他微微抬头,看着对方尸体升起的袅袅青烟,对徐澈的话作出了最后的评价。
“你就算变成鬼——”
他心中想到,
“某也照杀你!”
……
青烟直上云霄。
……
“咕噜……”
吞咽声响起。
……
白色。
纯白至极的白色。
滑。
很滑。
腻。
恶心。
他喉头动了动。
恶心。
强烈至极的恶心。
黏糊糊。
浑身都黏糊糊的。
恶心。
真恶心。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
“哐当!”
他被吐了出来。
肩膀被撞得有点痛,他滋了一下眉毛。觉得自己的武道修为应该是全散了。
纯白的空间里,他嘴巴张大,急促地吸着气,又大口地呼出来,胸腔不断起伏……
“哐当!”
他听到一声响,扭过头一看,又有一道身影被吐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头还昏昏沉沉,但还是努力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道新身影的面容。
许久后。
他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
张童。
徐澈很高兴。
果然是张童。
落宝铜钱——果然如此神异!
但他欣喜的时间没有超过三息。
在他的眼瞳中,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纯白触角扭曲着朝张童探了过去,在接触到张童头部的那个瞬间,触角尖端陡然变大……
咕噜……咕噜……咕噜……
徐澈用手擦去不断滴落到眼睛里的黏液,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触角将张童……寸寸吞吃。
徐澈没有说话,安静的沉默着。
他在心中默数了三千五百下。
身体有了些力气。
他双手撑地,屈臂,直起,晃了晃脑袋。
踉跄着身体。
他终于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