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宝楼前，赵凌身上保护他不被天宪自伤的红光渐渐消散了。
嗒，嗒，他两脚先后在铜鼓大街落地。
此刻他所在的这一段大街，现在已经可以称之为废墟了。
原本的青石板砖已经被炸成了灰，露出了下面被青石板压住多年的黄褐色的泥土。
赵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低着头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
“结束了……”
赵凌面色有些复杂，他如果知道第一道天宪就有这么大的威力的话，刚刚他可能就会有些犹豫了。
眨眼之间，就轰死了两个金丹！
啧……赵凌眼睛瞪着，吸了口气，却迟迟未吐出来。
他看着被烟尘笼罩的八宝楼废墟，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稍稍有些惊恐了。
缓了片刻后，他脚步一转，转身朝长街东侧走去。
他心脏跳得极快，甚至觉得自己走起路来，摆臂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赵凌咬了咬牙，眉梢下垂，心里想着幸好自己之前给萧狗子递丹药的时候，要求他带着李二、和那几个守着李二的江湖人离远点。
“应该听话了吧……”赵凌眉心蹙了蹙，抬眼往东侧一看，远处人影憧憧，烟尘仍旧未彻底落下。
赵凌眯着眼睛，一呼一吸之间，烟尘钻入鼻孔，他顿时觉得很不舒服。
皱着眉头抬起手捂了一下鼻子。
……
“接下来……就是在天泽开店了……”
噔，噔，噔，赵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
“开在哪儿呢？”
“仙都吧……天泽仙都……只能在这儿吧？”
“鹤青使团在，鹿橙橙在……嗯……就在仙都……”
“唉……就是不知道物价怎么样？房租贵不贵……啧……”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以后要是鹤青使团回鹤青大陆的时候，让他们把萧狗子和李二他们带上……”
赵凌眉头渐渐舒展，
“这样就彻底安全了……”
“喔……还有他们的家人……狗子的家人，李二的家人……”
“狗子好像没家人了吧？”
“不知道李二的家人多不多……”
……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事，步伐极慢，心跳也渐渐平复，烟尘也渐渐散去。
“呼吸好像……不那么困难了。”
他心头一松，放下捂住口鼻的手。
恰在这时……
原本万籁俱寂的天地间，响起了轻微的、刺耳的、令人不安的……声音。
——“吧唧吧唧！”
嗯？！
赵凌眉头一皱。
什么声音？？？
他脚步顿住，眉头轻轻蹙起。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咀嚼的声音？
赵凌眉心蹙得极深，他越听越感觉奇怪，这声音……
太像……野兽在啃食食物了。
——“吧唧吧唧！”
下一刻，声音未停，甚至还变大了一点？
赵凌呼吸瞬间滞住，眼瞳越睁越大。
……
……
咚！
张童走到了濒死的程方面前，左手轻轻地、将手中物品放在程方的胸口上。
此刻，程方只剩下了上半身。
他嘴里淌着血，意识也很模糊，残缺的身体自然动不了，手也动不了，他此刻甚至连头都转不动了。
程方艰难地移动着苍老的眼瞳，视线往坐在他身边的张童一放。
此时此刻，张童的神情异常专注，他正仔细地、小心地抚摸了一下程方胸口上的物品。
许是感受到了程方无声的注视，张童视线一移，与程方的老眼对视了一下。
“喔……”
张童仅剩的那只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眼神，他轻声笑道：
“程老，放心，活着呢……您活着呢……”
“啊……”程方嘴唇翕动着，但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瞳梭动着，一会儿移动到张童左手的储物手镯上，一会儿又移动到张童的脸上，对上张童的眼睛。
“嗯，程老……我明白的……”张童左手捏住了灰布的一角，他朝程方笑道，“您是想要我救你。”
张童的储物手镯还在，如果这时候，拿出几颗天元丹，确实可以给程方拖一拖。
“程老不愧是修到了金丹大圆满的真人，修得还是观千水的道途……”
张童啧啧赞叹了一句，笑道，
“果然厉害，在下佩服。”
见张童话是如此说，但丝毫没有出手救他意思，程方的眼瞳微微睁大，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为什么……
程方有些不明白，他跟张童无怨无仇，他刚刚还帮张童出手，对付那个苏念温，才落得个这般下场……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对方的储物手镯还在，只需要区区几颗丹药，就可以给他程方吊一条命……
为什么……对方迟迟不拿呢？
还有……
程方眼瞳移动，看向被张童放在他胸口上的物品……
这是什么？
恰在这时，“嘶！”的一声，张童左手用力一掀！
被灰布包裹的东西顿时袒露在了外面。
程方瞳孔微微缩着，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三寸高的
白玉般的……瓷娃娃？
嗯？程方眼瞳里露出一丝不解，这是什么？
他眼瞳里，这个瓷娃娃长得白白胖胖，脸上有两坨腮红，但美中不足的是，在这个白玉娃娃的左脸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
此刻，这个白玉娃娃盘腿坐在程方胸口，两只小胖手揣在怀里，正哈哈大笑，显得很是开心。
程方眼瞳怔怔，他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张童是什么意思……
但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
——咯吱！
一道轻轻的关节声响起。
伴随着这道声音的，是热。
灼热。
程方感觉，胸口上与这个白玉娃娃接触的地方，前所未有的灼热，甚至比刚刚苏念温的元婴天宪还要灼热。
刚刚还静静坐着的白玉娃娃，它眼眸一动，眼睛里的两颗黑点，射向了程方，程方眼瞳顿时一缩！
咔……这个白玉娃娃宛如活了一般，它笑容不变，盘着的腿先是屈了起来……随后，它站了起来。
它没有任何气息。
程方感知不到他任何的气息，仿佛这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于天地间。
又或者？他本就是和天地……融为一体？……
程方眼睛眨也不眨。
下一刻，
这个白玉娃娃它——
一头栽入了程方……
宛如被烫熟的胸口中！
——“吧唧……吧唧……”
程方胸口处，轻轻的、慢慢的、绝望的……咀嚼声响起。
“啊……痛……”
程方眼瞳的光渐渐散去，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痛，好痛。
恐惧的痛。
绝望的痛。
刺骨的痛。
前所未有的痛。
……
下一刻，程方老眼怔怔。
他识海一动，屏蔽掉自己的痛觉，开始……
主动散去自己的神识。
但他……
晚了一步。
一道猩红的光映入了他的眼帘，控住了他的识海。
就在这一刻，被他屏蔽的痛觉再一次地涌入了他的心头、涌进了他的脑海……
在他黯淡的瞳孔中散发了出来，在他的颤抖的眉梢中散发了出来，在他的抽动的指尖上……散发了出来。
下一瞬，程方耳边响起了张童温和的声音：
“程老，你不能死。”
张童轻轻摇头，怜爱般地看着程方胸口处的白玉娃娃。
它的小胖手撑着身体，它的小短腿正不断倒腾着，往程方胸口不断地、不断地……钻。
张童将那块灰布攥在手里，温声朝程方重复了一遍：
“程老，你不能死……”
“他只吃活的。”张童笑着道。
……
程方一双老眼静静地看着上空的滚滚烟尘，他没有眨眼。
直到烟尘散尽，
他也没有再眨过眼。
……
……
风拂过铜城。
少年程方身骑白马，“啪”的一声！
他大笑着拍了一下马屁股，眉毛扬起。
“归宗！”
他朝另一个少年大笑道，
“来！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