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八宝楼下。
赵凌转过身，朝楼上的张童笑道：“喔？张掌柜，还有事吗？”
张童双手撑着栏杆，声音醇厚得像一坛酿了多年的酒，“当然，苏道友。”
张童微微叹息道，“苏道友远道而来，都还没能去我落宝铜钱坐坐，张某也未尽地主之谊，这岂不可惜？”
赵凌盯着张童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心里有些奇怪，这个张童……为什么现在还不对他动手？
赵凌双手插在裤兜，笑眯眯道：“张掌柜，这就不用了。”
“苏某有要事在身，”他声音变得缓而郑重，“城门外，苏某好友的……星舟正在等着苏某呢！”
赵凌在星舟二字上咬着重音……
“果然！”赵凌嘴角一翘，他看到张童的瞳孔……瞬间缩得极小！
“星舟？”张童笑意不减，袖口的铜钱表面开始泛红。
“嗯，”赵凌点头道，“我朋友是鹤青那边的，刚好驾驶了星舟过来。”
“苏某，”他笑吟吟道，“便趁机让他捎一程……”
“噢……”张童连连点头，他微微弓着腰，闲聊似的说道，“那真是可惜了！张某有几坛珍藏多年的好酒，今日张某与苏军团长一见如故，可惜啊！不能与苏军团长共谋一醉！……”
张童将语气控制得平缓深情，心里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不明白，刚刚他明明给君城主传了音，城主也回了传音，但为什么君城主还没进到铜城来？！
张童暗暗咬牙。他都已经开始催动袖口的铜钱了。
只等君涛涛城主一进入铜城，他就可以催动铜城大人的气运空间锁，以铜城现有的空间封印为根基，彻底封死铜城空间！
届时，眼前这个苏念温，不仅离不开铜城，甚至连他的空间法宝都不再能动用！
张童一边用一些无聊的事跟赵凌周旋拖延，一边将体内灵气尽数灌给铜钱大人。
落宝铜钱的气运空间锁是大掌柜特制的阵法，为的就是在收集某些高修为修士的高品灵根时，能防止对方通过空间法宝逃窜。
张童眼瞳里散发着幽光。
等到君涛涛城主进了城……
他抚在栏杆上的右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声音越来越平缓，但眼瞳里的疯狂之意却愈加升腾。
到时候……
不管是身边的程方也好，还是其他几个金丹家族也好，还是城主君涛涛也好……
都……
别想活着出去了。
“因为天级乙等邪物突然出现在铜城，城主君涛涛为防邪物逃脱，施展气运法宝，锁住了全城，最终，张童为苟全性命，这才动用铜钱大人的气运……但张童无能，仅仅只能保住自身……君涛涛大人身死……铜城……尽殁！那邪物……也不知所踪……”
啊……
张童森白的牙齿一张一合，丝毫不显敷衍地与赵凌一搭一搭地聊着天。
他已经斟酌好独吞天道种子后——
如何给总部……
一个交代了！
……
——嘶嘶！
八宝楼楼顶，霎时间响起两道风声。
“鹿道友，你看，”
君涛涛眼神有些闪烁，他指着铜鼓大街上，那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道，
“据落宝铜钱的张童张掌柜说，那个男的，就是个极其擅长伪装的大妖，他手里还有一件极其厉害的空间法宝……”
落宝铜钱……
鹿橙橙的柳叶眉轻轻一簇，师兄也跟她说过。
在天泽大陆，如果碰到了落宝铜钱的人，最好不要招惹，师兄离得太远了，可能打不过。
她微微嘟了一下嘴，问君涛涛道：“君城主，这个落宝铜钱很厉害吗？”
闻言，君涛涛眉头一皱。
这个问题……很多很多年前，他也问过他父皇。
君涛涛转头看向鹿橙橙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沉吟了一下后，往天上指了指。
鹿橙橙顺着对方的手指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的血红色月亮。
鹿橙橙空灵的眼瞳瞬间被这颗血月填满，她看过一些关于天泽的案牍。
她记得，那个月亮是一座天外天，名字好像叫……
“玄霄天。”
君涛涛声音郑重，
“这座天外天的名字……叫作玄霄天……”
君涛涛深深吸了口气，牙关略微咬紧，朝鹿橙橙继续道：“大概五百年前，玄霄天上面的生灵……就死绝了。”
“玄霄天本身……也死了。”
“小时候，我很好奇，天天缠着我父皇，想去上面看看……”
“我父皇拗不过我，就带我去了。”
“……上面全是红色的、血红的……我分不清，那座天外天上面铺就的，到底是血、还是肉……或者……两者都有吧……”
“我就去了那一次，后来我再也不去了。”
君涛涛语气转轻，声音变得甚至有些惶恐，
“我再也不去了……”他重复了一遍。
君涛涛看着天上这颗血月，继续道，
“我父皇说，如果没有落宝铜钱的话……”
他瞳孔微微震动，
“玄霄天……”
“就会从天上……”
“掉下来……”
……
……
秋风拂过长街另一头。
此刻，一瘸一拐的萧牧风，终于走到李二身边了。
吃过苏主播给的丹药后，李二的脸色红润了不少，人虽然还没醒，但至少活下来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当时，苏主播蹲在萧牧风身边，手里拿着一枚丹药，俯身盯着咯血的他，问了这么一句话。
萧牧风张了张嘴，嘴里夹杂着鲜血和灰尘，右大腿那道贯穿伤还在冒着森森的寒气。怔怔半晌，也说不出来话。
萧牧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原本觉得，自己系统觉醒了，有了武神根骨，武道也入了品。
哪怕人生不是一片坦途，但至少，他能杀了徐澈和萧钰给师父报个仇。
但世间事，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在他的右脚如铁鞭般，击中徐澈的左腿时，一道常人看不见的寒气瞬间贯穿了他的右大腿！
再配合徐澈恰到好处、击中他右脸的那一拳……
哪怕拥有武神根骨，萧牧风……也再无还手之力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道寒气从何而来，但他知道。
——程方。
他亲眼见过程方弹指凝冰，给萧钰的脖颈止血。
在那一刻，萧牧风就明白了。
他逃不出铜城。
他也手刃不了仇人。
他之所以会有一种自己能手刃仇人的错觉，只不过是仇人在外人面前，演的一出皮影戏罢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萧牧风咯着血道。
……
赵凌两根手指夹着丹药，却并没有递给萧牧风。
“我给你两个选择。”他声音冷得像冰。
“第一个，朝着那边的程方磕三个头，我可以保证，程方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会压着他养你到老。你这一辈子，都会不愁吃穿，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报复你，你会过得很安逸，非常安逸，你可以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少爷。”
赵凌眼瞳里射出一股骇人的光，“相信我，现在的我……有这个实力。”
萧牧风手指微微用力，掌心死死握着一块青石板砖的碎石。
他吸了口气，嘴角扯动，胸口顿时一痛，“第二个呢？”
“第二个。”赵凌手指夹着丹药在他眼前晃了晃。
“吃了这颗丹药，加入我的……公司。”
“你会很累、很疲惫、心累、身体也累……”
“你还会很危险，会死，会有数不清的暗器从各个黑暗角落里朝你射过来……”
“有的暗器，你能躲开……”
“但大部分的暗器，你躲不开……”
“你会一身是伤，一身是血……”
“你像今天一样……不！你今后人生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还惨！”
“你随时随地都会一身伤，你随时随地都会死……”
“除此之外，”
此刻，赵凌的声音比最冷的冰还要冷，比最硬的铁还要硬，
“你还要听我的命令。我要你去死，你就得去死！”
“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也不会给你任何希望。”
“你只能选择相信……”
“选择相信我，选择……无时无刻地相信我！”
“你的命也好、你今后的人生也好，都要全部的、统统的……”
“交给我！”
赵凌眼瞳里射出山岳压顶一般的光，幽幽道，“好了，你选择……”
赵凌话音未落……
“唉……”
萧牧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斜着红红的眼睛吐槽道：
“太啰嗦了！”
啪！他探手一抓，抓过赵凌手里的丹药，往嘴里一塞，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
“满意了吗？老板……”
哈……赵凌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欢迎你，我的……”
“4号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