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狱一到三层关押的犯人中,身上有困神钉的寥寥无几,陈卫便是其中之一。非大奸大恶之徒,享受不了困神钉。
而第四到第五层幽狱中,除了那部分修为不高的枭家年轻人无须困神钉外,大多数犯人就都有困神钉束缚了。
不过,也有一人例外。
九幽狱第四层,壹贰牢房,亥时一刻。
赵凌皱着眉头看着坐在青石板上的这位星海游寇——
游弋于星海的海狼号星舟上的大当家——陆孤鸿。
陆孤鸿身上没有困神钉,面色红润,天庭饱满,一脸沉默老实,毫无星海大游寇该有的霸气与决绝。
“陆老四,你真不出去?”
赵凌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算是放了你,你也不出去?”
“嗯。”陆老四腮须满面,猛地摇头道,“不出去,老子不出去,打死不出去。”
“要是老四我想出去,半年前老子就出去了。”陆老四声音粗犷,鼓着脸道,“枭家承诺了我,只要我愿意在他们的跨星海商队星舟上当向导,就让老子出去,但老子不愿意,不出去。”
赵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皱眉道:“为什么呢?陆老四?你坐牢坐上瘾了?”
陆老四眼睛盯着地上,眼球有些凸出,“这你别问,你再问——”
陆老四有些不怀好意着盯着眼前这个狱卒,“老子等下就把你捅了!”
自称谢文渊部下,无声无息潜入他家,还说要放他出去……
呵。
陆老四缩了下身子,嘴角噙着一抹嘲讽。
作为老婆的第四任丈夫,他可不止一次听老婆说过,“亲爱的,在星空古神的星海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灾厄,每一片鹅毛,都自有它的价钱。”老婆不爱他,但这话他听进去了。
把我捅出去……赵凌眼睛半眯,深深吐出口气……这就他娘真有点难办了。
赵凌挺直腰背,沉声道:“实不相瞒,陆老四,我来此狱中请你出去……”
赵凌眼睛闪了闪,双手大拇指内扣在腰带里,“确实是因为谢文渊将军看中了你的星舟驾驭能力……”
“呵。”陆老四下巴扬起。
“你开个条件吧。”赵凌道。
陆老四摇了摇头,不屑道:“啥条件都没有,我啥也不想要,你走吧。”
赵凌笑笑道:“陆兄,孤鸿兄,苏某和你说,机会难得……你不妨多想想呢……灵石?”
陆老四摇摇头。
“灵脉?苏某可以替谢文渊将军可以答应你,我们可以直接在目的地给予你一条灵脉。”
陆老四头往另一边一甩,不屑地摇摇头。
灵脉?
当坐寇,还是建立什么狗屎的宗门或者修真家族?
呵。
老子堂堂星海寇……要的就是自由!
自由!
自由!
从头到尾,都是踏马的自由!
“功法?”赵凌有些不信邪。
摇头。
“神兵?法宝?山头?地位?……”
摇头……摇头……摇头!
靠!
赵凌吸了口气,肩膀有些塌,沉吟了下,试探性道:“女人?”
这一次,陆老四眼睛里挣扎了一下,双手在青石床上悄然按紧,旋即,摇头。
跟女人有关,但只跟特定的女人的有关……赵凌心中了然。
“陆老四,”
他弯下腰,用带有怜悯般的语气轻轻道:“你老婆跟别人跑了?”
“草!踏马的!”陆老四眼睛猛然一瞪,如炸了毛的猫,脖颈通红,音调变形:“你老婆才跟别的男人的跑了呢?!”
说对了……赵凌眼角一翘,“唰!”,立刻直起身,腰背后仰!
侧过脸,避开对方嘴里的唾沫。
等对方骂完,看着对方的“呼呼”的样子,赵凌眼神一暗,嘴角扯出一个自嘲般的笑:“陆兄。”
赵凌落寞地低声道,“你说的对……我老婆……确实跟别人跑了……”
陆老四炸开的毛瞬间落下,呆呆仰头看着对方,面色一滞。
赵凌眼睛有些发红,抽泣般道:“我老婆五年前……跟一个姓赵的跑了……”
……
浅聊后,陆老四捋了捋颌下的大胡子。
“老弟,你们是青梅竹马?”他抬起头,语气温和道。
“嗯。”赵凌靠在墙上,擤了一下鼻涕,点了点头。
“你们没孩子?”
“呵。”赵凌自嘲地笑了笑,“未婚妻。啥都没发生过……”
陆老四心跳平稳,拨开额前乱糟糟的头发,点了点头:“我跟我老婆倒是有两个孩子。”
赵凌:“陆兄,你不会笑话我吧?”
陆老四摇了摇头,压不住嘴角,只能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善意一点:“当然不会。”
唉……
旋即,陆老四肩膀又莫名一塌:“没孩子也好,没孩子就没牵挂。”他跟鲁米亚娜有一儿一女,算算时间,老大四岁了,老二女儿也两岁了。
“陆兄的孩子……是嫂夫人带着?”赵凌背部离开墙壁,轻声问道,“陆兄一直呆在这狱中,几年没见孩子了?”
“嗯。她带着。”陆老四叹了口气,“几年了?两年吧……”想到孩子,他眼睛里莫名有些泪光。
陆老四身体缩着。两年前,他跟鲁米亚娜的长子,也就是鲁米亚娜和海狼号杜老大的儿子——拉森,吵架了。
杜老大死去多年了。
他跟鲁米亚娜在星空古神的见证下,也结婚很多年了。
但拉森长大了。
拉森要他滚出海狼号。
其实拉森小时候,就经常要他滚出海狼号,但他每次都是呵呵笑着,拉森脾气实在不好的时候,他就驾驭着小型星舟出去躲躲。
但那一次不一样。
拉森长大了,甚至要对他动手了。
在普赛人特有的升级体系下,拉森的实力……已经不容他小觑了,甚至不容整个海狼号小觑了。
那一次。
不知道鲁米亚娜是为了安抚拉森,还是发自真心……她也要他滚……
不可否认的是——
他的心。
当时碎了。
同以前一样,他眼睛里闪着光,同样呵呵笑着,在船员们戏谑的目光中,沉默的驾驭着小型星舟离开了海狼。
但跟以前不同的是。
这一次。
他没再回去过了。
陆孤鸿擦了擦眼睛,笑着道:“兄弟,人啊……还是要看开点……”
……
……
同一时刻。
丹水洞天外,天道与星海衔接处。
星空璀璨。
流星在三艘巍峨星舟之间滑过,直冲丹水洞天的天外星道,没有声音,流星击破星道隔膜,阵阵蓝色星璇荡漾。
星道外。
其中一艘星舟上,桅杆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旗帜,其上,一只森冷狼头怒目望着头顶星河,桀骜不屈。
如方舟般的巨大星舟,悬浮在宇宙之中。
此时,正有三人矗立在这艘名为“海狼号”的巨大甲板上,直面星道。
身着黑色短打的虬髯大汉皱着眉头,朝着中央金发碧眼的女子道:“鲁米亚娜,你真的愿意来跟我们干这一票?”
“不错。”金发碧眼的鲁米亚娜点了点头,身上传来一股鸢尾花的麝香。沁人心脾。
另一侧,身着蓝袍的精瘦汉子笑了笑,鲁米亚娜这个普赛人的能力倒也堪比元婴,海狼号的整体实力也比他和老段的强,倒是不错的强援。
他赞赏道,“段兄,鹿台这帮人想要咱帮他干粗活……但心又不诚,这下,有了鲁米亚娜老大的帮助,咱今天干的活……就可以更粗点了!刮一刮鹿台的肉……”
嘿!说得对,刮刮鹿台的肉……虬髯大汉随之一笑。
噔,噔,噔,恰在这时,一阵坚实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金发的男子径直走到了鲁米亚娜身后。
他身材高大,年轻的面庞上,轮廓分明,凹陷的眼窝里,藏着一双如海洋般蔚蓝的眼瞳。
“拉森,”精瘦汉子笑着朝年轻人打了个招呼,“你小子好像又长高了点。”
拉森面无表情,没有理会对方,朝女子认真道:“母亲,我们的人已经确认过了,陆孤……父亲……父亲他……”
他薄薄的嘴唇微张,卡了好几次,才自然地说出:“星空古神庇佑……父亲他的确就在这丹水洞天中……”
拉森穿着一件天鹅绒制成的白色衬衫,下身穿着黄褐色长裤,左边腰间插着银剑。
他扬起头,朝鲁米亚娜道:“母亲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亲手将父亲救出来……”
鲁米亚娜头上绑着宝蓝色的头巾,上身穿着龙鲸皮革制成的小马甲,没有回头,语气冷淡道:
“别和我说,去和你已经忘记了父亲长相的弟弟妹妹说。”
拉森眼神一暗,修长的双手瞬间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