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茜醒来时,依旧是那副懵懂的模样。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赤红的眸子茫然地眨了眨,本能地就在空旷的宫殿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王座上闭目端坐的金离瞳,她立刻光着小脚丫,啪嗒啪嗒地跑过去,像只无尾熊一样熟练地攀上他的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把小脸埋在他颈窝,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金离瞳早已习惯,连眼皮都未曾抬起,只是周身冷硬的气息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他体内的黄金熔炉平稳运转,不再有被强行抽取的滞涩感,反而因那持续反馈而来的精纯生机而更显凝实。
他像一座沉默的山,承载着这簇依偎着他的、温暖又危险的小火苗。
文茜的日常依旧简单。
追着那只被她改造得羽毛蓬松、飞行姿势略显笨拙的金骨鸟,在宫殿里跑来跑去,试图抓住它翅膀上折射出的金属光泽。
或者,坐在宫殿门口,对着刀锋峡谷灰暗的天空发呆,小手无意识地张开,仙境天地间游离的火元素便如同受到无形召唤,汇聚成缕缕肉眼可见的赤红气流,源源不断地汇入她那双日益璀璨的火睛眸中。
自那次将整个火虹沙漠烧成黑曜石平原后,文茜的名字似乎在仙境火焰精灵中成了某种禁忌。
再没有不识趣的家伙敢来打这双火睛眸的主意。
毕竟,那焚尽一切、重塑地貌的白色火焰,以及火燎耶明目张胆的入驻和维护,都宣告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幼童背后,站着何等可怕的存在。
火燎耶将文茜创造的那座哥特式城堡据为己有,命名为新的火圣殿。
他时不时便会大摇大摆地闯入刀锋峡谷,完全无视金离瞳冰封般的视线,径直落到文茜面前。
“小东西,看好了。”火燎耶指尖跳跃着危险的火焰,声音充满了蛊惑,“这世上,规则都是束缚弱者的借口。喜欢,就抢过来;不喜欢,就烧掉。顺你者,未必能活,但逆你者……必亡!”
他血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极端自我与毁灭的哲学,一遍遍地将这危险的信念植入文茜空白的心智。
文茜似懂非懂,但那双火睛眸却会随着他的话语亮起微光,仿佛某种本能正在被悄然塑造。
而这时,往往会有七彩的情感泡泡飘来,伴随着艾珍欢快的声音:“情儿来啦!给小文茜送甜甜的宝情糖哦!”
艾珍像一阵粉色的风落下,将几颗蕴含着浓郁情感的宝情糖塞进文茜嘴里。
糖果化开,温暖甜蜜的情感能量流淌开来,总能奇异地抚平文茜因火燎耶话语而微微躁动的情绪,让她重新变得懒洋洋、傻乎乎。
艾珍趁机捏捏文茜软乎乎的脸蛋,看着她那双纯净的火红眼眸,感叹道:“还是现在这样好呀,没心没肺的。和以前的你……有点像呢,一样的霸道,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但又好多了,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纠缠,干干净净的。”
有时,艾珍会抱着文茜,飞到刀锋峡谷宫殿最高的尖顶上,俯瞰着下方广袤而寂静的仙境。
她的语气会带上一丝难得的唏嘘:“自从人类文明消失后,仙境倒是‘清净’了不少。你看,像胖胖,夕绯,还有傅冉傅裘那对姐弟,他们身上的痛苦都消失了,力量也变得纯粹。”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还有以前的颜爵……他总是把艺术啊、平衡啊挂在嘴边。因为他因人类的艺术而生,作为灵犀阁的司仪,总觉得要维持世间平衡。哼,情儿可讨厌他总说这个了。我们成为灵犀阁阁主,明明是靠实力打出来的,才不是什么平衡不平衡呢!”
艾珍撇撇嘴,随即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现在好啦,他也随着人类艺术的消亡而消散了。灵犀阁的司仪之位空出来了哦!说不定……我们小文茜将来也能去争一争这个位置呢?”
她低头,用指尖点了点文茜的鼻尖,半是玩笑半是怂恿,“要是成了灵犀阁司仪,就能随意开启去任何地方的灵犀之门啦!到时候,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多方便!”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说:“对了对了!新生的艺术之灵,是条很漂亮很漂亮的大白蛇哦!和颜爵笔下那些人类创造的艺术完全不同。它爬过的地方,鲜花会瞬间盛开,需要千万年才能凝结的宝石,它路过就能成型,连从来不会开花结果的树,都会结出满树香甜的果实呢!”
艾珍眼中闪着光,觉得这简直是绝妙的组合:“那种艺术,完全不符合常理,但又霸道得很自然!情儿觉得,它跟你肯定很合得来!下回情儿带你去看看那条大蛇好不好?”
文茜只是懵懂地听着,注意力很快又被天边飞过的一只闪光的仙鸟吸引,咿咿呀呀地指着要去追。
而在刀锋峡谷境内,每当文茜无意识间,因为玩闹或者情绪波动,指尖、发梢窜起一簇小火苗,即将引燃什么的时候,天空总会恰到好处地飘下细密的小雪,或者降下清凉的雨丝,精准地将其熄灭,从不失手。
偶尔,在更远些的荒僻之地,文茜尝试性地放一把火,也会有温柔的雨水及时降临,阻止火势蔓延。
这一切都进行得无声无息,仿佛自然现象。
文茜对此毫无知觉,或许只是觉得这里的天气有点爱下雨下雪。
远方的冰晶川,永恒的冰雪之巅。
冰璃雪凭风而立,冰蓝色的眼眸望着仙境的方向,偶尔,会轻声问身旁静默如水的兄长:“哥哥,我彻底销毁人类文明……是不是做错了?”
水清璃的身影与冰川几乎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冰雪覆盖之下,那顽强挣扎、正在以另一种更原始方式重新开始的生命脉动。
他平静地回答道:“生命的呼吸,从未停止。冰雪之下,亦有新生。”
他的声音如同冰川融水,清冷而肯定,带着一种超越眼前得失的、属于自然本质的永恒韵律。
冰川之下,是蛰伏的种子。灰烬之中,亦能萌发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