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辰猛地喘过气来。
他依然在房间之内，依然抱着怀中温热的身体。
文落川睡得正沉，脸颊甚至因为温暖而透着淡淡的红色。
【窥视之镜】在他手中变成细沙，顺着指缝流走。
楚奕辰的手臂收紧，紧到文落川在睡梦中不适地轻轻哼了一声。
他立刻放松了些力道，却无法抑制身体的微微颤抖。
他看着文落川安宁的睡颜，心里乱得不成样子。
原来他的死亡，带走的不止是自己。
还有文落川。
结局……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楚奕辰视线贪婪地描摹着他鲜活的眉眼，卷翘的睫毛，还有平缓的呼吸起伏。
莫大的恐慌已不是第一次席卷他的内心。
只凭他。
只凭他们。
真的能改变这庞大又沉重的终局吗？
【宿主，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系统看楚奕辰心情低落，急得在他身旁绕圈圈。
【那你又被抓回去思想改造怎么办？】
楚奕辰笑了笑，全当系统安慰他了。
【是真的！】
【本系统这两天在研究这个机舱……咳，就是这个数据库。】
【研究出什么了吗？】
楚奕辰对它的脑袋瓜子没抱太大希望。
【额…没，没有。】
【但是咱努努力，迟早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嘛，稍安勿躁啦。】
【那你加油吧。】
楚奕辰不置可否。
次日，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落入屋内，相拥而眠的其中一人动了动身子，将头埋得更深。
“小殿下，沙尔汗长老求见。”
文落川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后将被子拉得更高了些。
楚奕辰还没醒。
他将帘子拉上，让屋内隔绝了阳光的侵袭。
这才出了门。
屋内，原本沉睡的楚奕辰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文落川轻微动作时就已经醒了。
楚奕辰翻了个身，指腹捻着身侧尚存余温的被褥。
系统告诉他，那个西夜使者就是西夜的新国君。
也是。
一个普通的使臣，怎么可能单独联系到北苍的旧贵族？
西夜太子阿那云。
楚奕辰在脑中迅速调阅着关于此人的所有情报。
正如他所想，关于他的事迹，多年来几乎是空白。
没有赫赫战功，没有惊人才名。
甚至如今都没有人发现，西夜已经易主。
一国君主，亲自伪装成使臣，潜入他国王庭。
这是何等疯狂的冒险。
他笃定无人能识破他的身份，笃定能在两国之间盘旋不被发现。
或者说……他有底牌保证自己完全脱身。
【和他接触的那个旧贵族是谁？】
【是曾经支持过左贤王的兀突长老。】
楚奕辰在脑中细细盘算着。
西夜的计划，潜伏在暗流下的行动，慢慢冒了个头出来。
不管他是想吞并北苍，还是想拿下昭国，都得和他碰一碰了。
知道了对手是谁，这很好。
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固然可怕，但一旦被揪到了七寸，反而更容易对付。
阿那云想玩这场游戏，他就奉陪到底。
只是，这场游戏的赌注，他楚奕辰输不起。
文落川走入议事厅，清晨的冷风让他精神稍振。
沙尔汗早已候在一旁，见他进来，脸上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忧色走上前。
“小殿下。”
沙尔汗微微躬身，说些客套话。
“您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昨夜未曾安眠？”
“国事固然重要，但您的身体才是北苍的根基啊。”
文落川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无妨。”
“何事？”
沙尔汗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愁容：
“还是为了兀突长老他们……”
“昨日殿下虽严词斥退了兀突，但他怨气未消。”
“反而……联络了更多旧族。”
“臣今早得知，他们似乎准备联名上书，请求殿下……”
沙尔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
“请求殿下，重新审议与昭国近期的几项合作。”
“特别是涉及军务与边境管理的部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文落川的神色。
见他眉头蹙起，翠绿的眸中闪过一丝厌烦与怒意，便立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
带着些劝慰姿态。
“小殿下，您看……”
“长老们虽然言辞激烈，但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他微微上前半步，一副推心置腹的意味。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不如……有些事暂且缓一缓？”
“比如那边境驻军联合演练，或是军械制式的统一。”
“……暂且搁置，从长计议，也好安诸位老臣之心。”
他意味深长地放轻了语气。
“内部安稳，才是抵御外侮的根本。”
“瑾王殿下……终究是昭国人。”
“有些敏感事务，他在此处，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让殿下您为难。”
“兀突当年力排众议支持左贤王，才让他与右贤王有了抗衡的能力。”
“而后来左贤王殿下与他的理念背道而驰，后来不也就……”
沙尔汗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等待着文落川的反应。
文落川沉默地听着，手握成拳在袖中捏紧。
再这样下去，他会牵连到楚奕辰的。
不可以。
莫名的恐慌和熟悉的烦躁一同袭来。
当年的事，左贤王虽然没透露太多，但文落川也大概猜到。
左贤王至今都没被旧贵族所认可。
按照那些老顽固的理解，他是新兴党的代表。
而且，他嘴角的烧伤和至今依旧嘶哑的喉咙，让他确认了一点。
那是炭刑。
用于惩治“叛徒”和“渎神者”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沙尔汗的脸开始扭曲。
暴君那充满诱惑与毁灭意味的低语再次在他脑海响起。
“你的软弱，你的优柔寡断只会带来毁灭。”
“他们在威胁你，他们在用我们的阿远威胁你！”
“只有鲜血和恐惧才能让他们臣服，才能保护我们的阿远。”
“把身体交给我，让我来替你扫清所有障碍。”
“呃……”
文落川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猛地抬手捂住额头。
那双翠绿的瞳孔骤然收缩。
理智的光芒被汹涌而上的黑暗迅速吞噬。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拖入一个狂暴的漩涡。
那个被他苦苦压抑的意识，正借着这恐惧与愤怒破土而出。
沙尔汗看着文落川骤然变化的神色心中暗喜。
看来，自己精心准备的话语已然奏效。
他适时地低下头，语气带着焦急。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臣这就去唤药医……”
然而此刻的文落川，几乎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