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味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蔓延到整个屋内。
林太医将药碗端进卧房,发现两个人都睡着了。
楚奕辰靠坐在床壁,脑袋都睡得歪倒在一边。
文落川枕在他腿上,攥着楚奕辰的手指睡得正熟。
“五殿下。”
林太医不得不出声叫醒他。
炖药的时间有些长,再不回去恐怕会惹人生疑了。
“嗯?”
楚奕辰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醒过来感觉脖子酸痛无比。
“小川,醒醒。”
他手指被文落川握着,只好伸另一只手拍文落川的脸。
“嗯……”
文落川鼻尖嗅到药味早就迷迷糊糊地要醒了,不过他不想这么早就放开。
“公子,药好了。”
林太医将药碗递过去。
文落川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一口闷掉了。
楚奕辰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腿好麻。
“我等你。”
这是楚奕辰离开前,文落川对他说的一句话。
垂下眼眸跟在林太医身后,一路回到枝梅宫。
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
换回衣服卸下面具,林太医这才领着药童离开。
楚奕辰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宣人将新衣裳拿进来。
王家与高家之间的争执很快再次升级。
与此同时,令楚奕辰意料之外的声音久违地响了一声。
【若成功查明高王两家,将直接解锁郁妃死亡真相。】
他就知道。
皇帝不过只是其中一个推手。
楚奕辰神色逐渐沉寂下来。
这件事谜团太多,母族势微的郁妃为什么会成为他们博弈的牺牲品?
他起身找出那幅藏在暗格的脉络图和一旁放着的那捆红线。
高志山,王婉仪。
将这两个名字缠上一根新的红线,一同指向一处打着黑点的标识。
下面只写了两个小字。
阿娘。
翌日朝会。
高家似是找到了反击王家的证据,迫不及待地就呈了上去。
那是先前一位与王家不睦的官员为了讨好高志山,才将弹劾皇后的一位族兄的诉状交给了他。
“任职吏部考功司的王侍郎,在官员考核中收受贿赂,篡改考评。”
“又有言官风闻奏事,称王家家奴在京郊纵马踏毁民田,仗势欺人,状告无门。”
“以上种种,皆有铁证。”
王党的反应同样迅速,立刻矢口否认。
“污蔑!”
“说有铁证,尔等倒是把证据拿上来!”
“我怕你不成?”
高志山一党冷笑一声,将所谓的“证据”呈了上去。
王党更是在下一次的朝会上,抛出高家一位负责军粮调度的子弟“延误粮期,边军怨声载道”的重磅弹劾。
直指其动摇军国根本。
一时间,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奏章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双方你来我往,挖空心思寻找对方的错处,不断攀咬。
牵连的官员越来越多,原本许多中立的官员也被迫或明或暗地站队。
整个前朝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
皇帝依旧冷眼旁观。
甚至偶尔还会对某些查有实据的小错处轻轻放下。
这种暧昧的态度,更加刺激了双方的争斗。
两边都以为陛下是在偏向自己,只是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前朝的斗争传导至后宫,最先体现的便是人情冷暖。
本就看不惯高慕雪的妃嫔更是找了理由不去搭理她。
而先前拼了命也要挤进繁香宫的宫女太监们一时间就改了风向。
之前这高贵人虽跋扈,但好歹大方,皇帝赏赐的东西也多。
这下高家和王家打的不可开交,皇帝自然也就为了避嫌不再光顾繁香宫了。
她几次想向皇帝诉苦,却总被太监以“陛下正忙于朝政”为由挡回。
她寄望于家族,可来自宫外的消息渐渐稀少。
偶尔母亲递牌子进宫,也是忧心忡忡,言语间尽是让她谨言慎行、保住龙胎为要的叮嘱。
更让她不安的是,宫中关于她“恃宠而骄”、“福薄难载龙种”的流言悄然兴起。
御花园里,她甚至“偶然”听到两个答应在窃窃私语。
说什么“这般轻狂,怕是孩子生下来也难养住……”
高慕雪又惊又怒,回去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枚被投入深潭的石子。
周围的水随着她的沉落越来越冷,而掷棋之人,似乎已无暇顾及她的死活。
【宿主,他们斗得这么狠,皇帝怎么都不拦一下的?】
系统实在纳闷,两家大族吵起来对朝廷稳定并没有什么好处才是。
“他乐见其成。”
楚奕辰淡淡道。
“斗得越狠,他手中的权柄就越稳。”
楚奕辰摆弄着前两天楚明澈送来的和田玉。
“只有让王家觉得高家是威胁,让高家觉得王家要致他们于死地……”
“两边才会更加拼尽全力地揭对方的短。”
“也会更加依赖父皇的‘圣心独断’。”
【难道就没人意识到问题所在吗?】
“有啊。”
极细的毛笔在和田玉上渐渐绘制出图案。
“不过事态已经升级到不是他们能挽回的了。”
“就像是一艘即将倾覆的大船。”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船翻掉,而不能去把船扶正。”
楚奕辰极为平淡的语气让系统不寒而栗。
好恐怖。
每次楚奕辰去对付别人的时候都好恐怖。
系统能够监查宿主的情绪波动。
它经历许多位面,其中不乏也接触过一些所谓的“反派”。
几乎每个人都会因自己的计划成功而获得满足感。
但楚奕辰没有。
甚至偶尔会因此感到厌烦。
或许对楚奕辰而言,重要的家人比至高无上的权柄更令他渴求。
它也能感觉到,楚奕辰的理智下藏着更深的疯狂。
这层名为理智的坚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裂开。
“粗稿完成了。”
楚奕辰满意地举起这一小块和田玉端详。
系统回过神去打量他的杰作。
【宿主,这是谁啊?】
小巧的玉块上,一个女子坐在树下荡秋千,姿态似乎很放松。
系统不记得他有心仪过哪个女子。
“笨。”
楚奕辰没跟它计较,等墨干透重新开始细化。
玉块只有掌心大小,想要刻画人物细节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极稳的手。
逐渐的,女子眉眼熟悉了起来。
【天呐,是秋菊!】
“繁香宫的海棠树下有一个秋千。”
“秋菊想坐又不敢坐,我娘让她上去试试,她又摆手拒绝了。”
说话间,楚奕辰眉眼都松快了起来。
“直到我们搬走,秋菊也没坐成那个秋千。”
“我还是想让她看看自己坐秋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