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往屋里送饭前,侍卫们还对那个质子不太在意。
听说北苍质子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他们都带着刀呢,能掀起什么浪花?
吱呀一声,门开了。
几个侍卫直直愣在原地好久。
这是十二岁?
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全身上下,只有那张略带稚嫩的脸能说明他还没长大。
几位殿下已经算同龄人里长得高的了。
没想到这个北苍质子居然比最高的五殿下还要高出一截。
北苍的人都长这么快的吗?
此刻他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文落川几口就把送来的餐食吃完了。
随后敲了敲空荡荡的碗。
“没吃饱。”
不是他们苛刻伙食,这一份饭绝对够一个人吃了。
“我,没吃饱。”
文落川见他们没反应,又重复了一遍。
“没吃饱等下一顿。”
侍卫长本就因为这个苦差事而心烦,走上前就要去收文落川的碗。
被躲开后,侍卫长更加窝火。
“区区质子,想的还挺美。”
他终于是忍不住呛声骂了一句。
“要不是陛下旨意,谁愿意守着你?”
见文落川没反应,他越骂越起劲。
“要我看,五殿下和你的传闻就是你故意散播出去的,好让五殿下不得不护着你。”
“五殿下也是糊涂,为了一个北苍质子居然和陛下对着干……”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麦色的手臂结实有力,死死掐住了致命的喉管。
侍卫长很快被掐得双眼涨红充血,手脚不停地扑腾挣扎。
“议论皇子,当杀。”
其他几个侍卫被这一幕吓到了,齐齐拔刀指着他。
“你,你不许乱来啊!”
“放,放开他!”
不管这几个侍卫说什么,文落川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侍卫长的挣扎越来越小,其中一个侍卫急中生智大喊一声。
“你要是杀了他,你这辈子就出不去了,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五殿下了!”
哐当。
已经被掐晕过去的侍卫长被文落川扔在了地上。
随即,他转身回到了卧房。
哗啦啦,哗啦啦。
地上传来异响。
几个侍卫这时才注意到,文落川右脚踝上有个手腕粗的镣铐。
沉重的铁链随着他的步伐在地上拖行,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响。
他们不敢多待,七手八脚地把侍卫长拖了出去。
那条铁链限制文落川只能在屋里转。
所以即使外面有个小院,他也出不来。
门口守着一批,院子里再守着一批。
这下真是密不透风了。
又到了送饭时间。
食盒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多少吃的在里面。
一个侍卫紧张地捏紧刀柄,另一个哆嗦着手将锁打开。
文落川没出现在餐桌边。
两个侍卫松了口气,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重新落了锁,屋内才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一步一步,格外沉重。
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菜可以吃,有些发酸的杂粮饼里还夹杂着糠壳。
至于肉?
那是他这种还有残害皇子嫌疑的质子可以吃的吗?
文落川把最后一口饼塞到嘴里,收好了食盒。
又一步一步挪回了卧房。
好想他。
食指无意识地在床铺上勾画着那个名字。
楚明远。
楚明远。
楚明远。
被褥有些硬,算不上特别保暖,盖在身上也不能说特别冷。
缩成一团感觉会好一点。
——
枝梅宫。
药罐在灶火上慢慢炖着,淡淡的中药味渐渐在灶房里弥漫开。
炉火里偶尔爆出几声细微的噼啪响,声音令人昏昏欲睡。
负责加柴火的小宫女手撑着下巴,正在打盹。
寝屋内,楚奕辰披着一件狐裘伏在桌案上,手里握着一支毛笔,正聚精会神地写写画画。
他没有写什么策论,也没有在记录什么重大事件。
而是在画窗外的那棵不知何年就已枯死的树。
一笔落下,线条迅速蜿蜒盘旋成型,老树的枝干赫然跃于纸上。
【宿主宿主,你再画个鸟。】
楚奕辰依言,在枯枝上点了两笔。
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雀就出现在枝丫上。
说起来,去年生辰宴上,西夜还送了一只小鸟。
不过楚奕辰没养过鸟,也对养鸟兴趣不大。
见楚明澈喜欢,宴会结束后就转赠给他了。
楚明澈确实是喜欢那只会唱歌的鸟,还经常给它换更大更好看的笼子。
几乎每次楚奕辰去一趟,鸟笼都会换一个。
楚奕辰也用手去逗过那只鸟。
确实很可人,指头凑过去它会乖乖把脑袋凑上来给人摸。
那他呢。
他又何尝不是笼子里关着的鸟呢?
很小的时候,母妃最爱讲的就是宫外的情景。
从走街串巷的小贩,到海港的商船。
有的人考取功名衣锦回乡,有的人碌碌无为一生平庸。
有的人经历变故流亡他乡,有的人则因变故永远埋在废墟之下。
若是亲眼去看看这人间该多好。
但他做不到。
至少现在,他还没自信到出了宫之后还能保住这条命。
想杀他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皇帝是想把他的这条命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才勒令关他禁闭。
不然就他这个没有母族撑腰,在皇帝那儿失了势的皇子,不到两天就被人割喉咙了。
喉间发痒,楚奕辰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毛笔跟着颤动,在这幅画上留下失误的墨渍。
“殿下。”
一个小内侍悄步进来禀报。
“阮嫔娘娘托人送了雪梨炖汤,说是六皇子亲自挑的梨。”
“呈上来。”
楚奕辰捂着嘴止住咳嗽,起身坐到桌前。
炖的软烂的梨在口中化开,无论是梨,还是银耳,都有些甜的过头了。
甚至楚奕辰还捞到了一块未化的冰糖。
好甜。
“六弟放的糖吧。”
楚奕辰舀起冰糖放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他不爱吃甜的,但是有个人爱吃。
“替我谢谢阮嫔娘娘。”
文落川要是在的话,估计有大半桶得进他的肚子。
楚奕辰想到他吃东西的那副蠢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被皇帝关到小院子里还能吃好吗?
那边的伙食肯定抵不上枝梅宫。
楚奕辰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吃不饱估计还得找人要。
等等。
那些侍卫人高马大的,不会揍他吧?
楚奕辰一想到这个坏结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五殿下?”
小福子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
想这么多做什么,现在又不能去找他。
楚奕辰又坐了下来。
随即烦躁地搅了搅瓷碗,一口将碗里剩下的雪梨汤闷掉。
好甜。
他真的不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