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都在与民兵们防修堤坝,楚明峥已是疲惫不堪。
休息不到两个时辰,楚明峥就强打精神,赶往离这边好几里远的灾民营地。
哭声、呻吟声、官吏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
许多灾民蜷缩在简陋的窝棚下,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饥饿,脏水带来的疫病,泥石流导致的损伤,每一个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太子殿下,您来了……”
一个胖嘟嘟的官员笑呵呵地往他这边走。
“你还笑得出来?”
“不敢,不敢……”
官员谄媚地朝他行了一礼。
“鄙人王砚石,是这一片的总督……”
姓王?
楚明峥意外地眯了眯眼睛。
“你是……”
“不知太子可否听闻,皇后娘娘有个兄弟?”
他幼年时倒是听嬷嬷讲起,母妃有个弟弟在外做官。
不过皇帝不爱听皇后提起她的母族,渐渐地,皇后也不在宫里提起这号人了。
楚明峥在路上奔波的半月遇到的刺杀,比他在宫里十几年遇到的总数还要多。
渐渐地,他也不再跟个傻子一样别人说啥他信啥。
更何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肥头大耳的家伙来攀亲戚。
“王总督。”
“身为孤的母舅,面对灾情倒是比孤更冷静。”
王砚石一下子愣住了。
什么情况?
他姐不是说这个大侄子很好忽悠的吗?
随便恭维两句,再把他拉到总督府里舒舒服服住上十天半个月。
最后干干净净地把人送回去。
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听说太子马上就要到了,还连着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等了两天。
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看他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破了,估计是吃够了苦头。
结果张口就来质疑他?
这对吗?
“太,太子所言极是……”
王砚石不知道这个侄子到底在想什么,只好顺着他的话来。
“臣,臣自然是心痛万分。”
说着,他还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看样子,他这个舅舅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见王砚石拍拍身上的灰,清了清嗓子,张嘴就要喊。
“太子殿下唔唔唔……”
楚明峥一个眼神,侍卫冲过去把他嘴给捂住了。
“不必宣告孤来了,全都免礼。”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夹杂着凄厉的哭喊声吸引了楚明峥的注意。
他赶紧走了过去,侍卫也把王砚石放开,赶紧追上楚明峥。
只见一个瘦弱的老妇人瘫坐在泥地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
那孩子脑袋无力地歪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瞳孔逐渐扩散开。
嘴唇呈着青紫色,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迅速消失,只剩下可怕的灰白。
楚明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几乎快要停止跳动。
这是前几日扑倒在他脚边,磕头求他救救孩子的老妇人。
“狗娃,狗娃!”
“你醒醒啊,看看奶奶,看看奶奶……”
“奶奶找到吃的了,有吃的了!”
老妇疯狂地摇晃着孩子逐渐僵硬的小身体,声带几乎破裂。
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泥,在布满沟壑的老脸上纵横交错。
她颤抖着手,想要将破碗里的粥喂到孩子嘴里。
黄灿灿的粟米粥却无法再挽救一个生命。
“一口……狗娃再吃一口就不饿了……”
“怎么回事?!”
他倏地扭头,狠狠瞪向身旁负责此片区域的王砚石。
王砚石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这泥地是否脏兮兮的了。
磕磕巴巴地辩解道。
“殿…殿下……这…这是饿死的……”
“饿死的,你是想说他饿死了与你无关吗?”
楚明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你怎么好意思说饿死的!”
他抖着手,指着灾民手上一碗又一碗粘稠的粟米粥。
“若是每日都有这样的餐食,他们会饿死吗!”
“还是说,你看孤要来了,在糊弄孤?!”
“太,太子殿下息怒啊……”
王砚石实在是没想通为什么他脑子转这么快。
“好……好得很……”
楚明峥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真是好得很……”
——
【宿主宿主,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中午阳光甚好,楚奕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手里还抓着一个话本。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见皇帝的办法。】
楚奕辰毫不意外地翻了个身,又在躺椅上了个姿势。
【不是,宿主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对。】
从他被皇帝软禁那天开始,系统已经在他脑子里想了好几个计划了。
包括但不限于用迷香弄晕两个侍卫,翻墙用轻功,或者直接用系统道具托梦给皇帝。
“弄晕他们俩之后呢,你当其他人是吃干饭的吗?”
“轻功起跳到一半就被人当刺客射下来了。”
“托梦?那老混蛋又不信鬼神这一套,再说了,我又没死托什么梦给他。”
“他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
就这样,每一条都被楚奕辰驳了回来。
【这回是真的!】
【付将军前往边疆守关之后,皇帝给了付白一块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令牌。】
【他来找你的时候,你让他带你一块儿去见皇帝不就行了。】
楚奕辰用一种你果然是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空气。
【他只是可以出入皇宫,又不是可以乱逛。】
难不成他还能走着走着到枝梅宫来?
【信我,包成的!】
楚奕辰不说话了。
沉默了两秒他才开口。
【你是不是看到他往这边来了?】
【没有,本系统神机妙算算出来的。】
鬼才信。
咯吱。
尘封了数日的大门再次开启。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五殿下,许久未见。”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
楚奕辰懒得理它,放下话本伸了个懒腰。
“付公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他说话间并没有站起来,反倒是又晃了晃躺椅。
付白走到他不远处站定,一身月白色劲装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倒是与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截然不同。
“五殿下倒是清闲。”
付白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五皇子骤失圣恩并不是秘密,好端端地突然就“病重”。
还不许任何人探望。
这个行为不亚于把“五皇子失势”这几个字贴在太和殿大门口。
楚奕辰又晃了一下躺椅,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打量付白。
“倒也比不上付公子自由。”
两人最多只是在学术上有所探讨。
他不觉得付白冒着可能得罪皇帝的风险跑过来找他,只是为了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