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号别墅,二楼书房。
陈森学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德语版《空气动力学理论》,心思却全在窗外。
他的视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死死锁在隔壁院子里那个叫“胡安”的新园丁身上。
昨天那个叫“米格尔”的工人,那两个无声的字——“故国”。
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在他心中掀起的巨浪,至今未平。
是他们?是祖国派来的人?
还是FbI和cIA oчepeдhon pa3耍的新花招,用这种方式来钓鱼,试探他的底线?
他不敢断定。这些年,他见过的卑劣手段太多了。
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当他看见邻居怀特教授,把那个新来的园丁拉进屋里时,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老邻居的爱好,那个客厅,那个棋盘,是他和外界为数不多的连接点。
对方从这里入手,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他的视线穿过玻璃,钉在那扇客厅的窗户上。
然后,他看见了。
那个皮肤黝黑的园丁,伸出了一只沾着草屑的手。
那只手,在精美的象牙棋盘上,轻轻地,动了一枚棋子。
一枚白色的兵。
一枚已经走到悬崖边上,眼看就要被黑棋吞噬的兵。
一枚……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升变皇后,扭转乾坤的兵!
轰!
陈森学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当头炸开。
那个残局!
那是他和怀特教授昨天下午才下到一半的残局!
当时他执白,被杀得节节败退,怀特教授甚至断言他已无力回天。他自己为此苦思了一整夜,才勉强找到了这唯一的破局之法!
而现在,这个园丁……这个自称“胡安”的男人,竟然……
竟然随手就走出了这唯一的一步活棋!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一个目不识丁的拉丁裔园丁,怎么可能懂国际象棋?又怎么可能,一眼就看穿了这个连怀特教授自己都没能发现的、隐藏在绝境中的翻盘点?
他是在告诉我!
他用这步棋,告诉我——现在虽然身陷绝境,但并非死局!
告诉我就像这个小兵,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迎来新生!
这个认知,像一道凶猛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陈森学所有的心理防线。
“啪嗒。”
他手里的德语精装书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肋骨后疯狂擂鼓,仿佛要破体而出。
是真的!
是祖国派来的人!
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裹挟着积压多年的委屈与酸楚,瞬间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想放声大喊,想冲下楼去,抓住那个人的手,问一句,家乡还好吗?祖国还好吗?
但他不能。
理智像一副冰冷的镣铐,死死扼住了他的冲动。
他知道,窗外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自己和家人的生死,更关系到这次营救的成败。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那只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发白。
他强迫自己坐回椅子上,可那双眼睛,却再也无法从隔壁的窗户上移开。
客厅里,秦明轩落下那一子后,就收回了手,恢复了憨厚老实的模样。
他没再看棋盘一眼,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一个乡下人对精美玩具的好奇触摸。
【老哥,信号我可发出去了,收没收到,倒是给个回信啊。】
秦明轩心里嘀咕着,嘴上已经开始唾沫横飞地跟怀特教授胡扯起中国象棋的规则。
“……我们那的‘炮’,有意思得很,得隔着个东西才能打人……”
“……还有那个‘将军’,不能出自己的小房子,跟你们这个满世界跑的国王,可不一样……”
怀特教授听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棋盘上那个微小的变动。
一个小时后,秦明轩以“还要干活”为由,礼貌地告辞。
怀特教授意犹未尽,热情地邀请他明天再来,说要买一副“东方象戏”,让他教自己。
秦明轩满口答应。
他知道,这条线,稳了。
他走出别墅,继续修剪花草,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20号别墅的动静。
终于,临近傍晚,快要收工的时候。
20号别墅二楼书房的百叶窗,被轻轻拉开。
陈森学出现在窗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水壶,正在给窗台上的几盆兰花浇水,动作从容,神情淡然,像是在做什么日常消遣。
但秦明轩手里的剪刀,却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陈森学浇水的顺序很有讲究。
先是左边第一盆,然后是第三盆,接着是右边第二盆,最后是中间那一盆。
浇完水,他又将百叶窗,缓缓拉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刻意的痕迹。街对面的FbI,恐怕只会在报告里记上一笔:“目标今日浇花。”
但秦明轩的脑子里,已经炸开了锅。
【国际象棋棋盘坐标记录法!】
左边第一盆,A1。
第三盆,c1。
右边第二盆,G2。
中间那盆,E1。
A1、c1、G2、E1……
【妈的,跟文化人打交道就是费劲!】
秦明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串坐标在棋局里狗屁不通。
他蹲在草坪上,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开始疯狂头脑风暴。
他试了字母表顺序、星期代号、甚至是电话按键的对应关系,全都对不上,那串坐标就像一个胡乱拼凑的玩笑,毫无逻辑。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细节闪过脑海。
百叶窗!
陈森学最后把百叶窗拉上了,但并不是完全闭合!最中间的那一根叶片,被有意无意地,向上翻起了一个微小的、不引人注意的角度。
中间……middle……m!
m是第十三个字母。
难道是凯撒密码,用13作为密钥进行位移?
秦明轩立刻在心里默算起来,A(1)+13=N,c(3)+13=p……
NptR?
还是不通!
“操!”
秦明轩低声骂了一句,把嘴里的草根狠狠吐在地上。
这老狐狸,太能折腾人了!这根本不是密码,这是脑筋急转弯!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自己的能力和耐心!
如果连这道开胃小菜都解不出来,后面还谈什么营救?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窗户。
不能再这么干想下去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玩意儿——克格勃提供的微型相机。
对着那扇窗户,以及陈森学浇过水的那几盆花,不着痕迹地“咔嚓”拍了一张。
专业的活,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头疼。
他收起相机,推着工具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二楼书房里,陈森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的笑意。
回到安全屋,秦明轩把相机往桌上一扔,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瓦西里,照片洗出来,给我分析。”
“这是什么?”瓦西里和安德烈凑了过来,满脸困惑。
“陈森学给的回信。”秦明轩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一道该死的谜题。解不出来,我们得在加州当一辈子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