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磁石龟上的火焰越烧越旺,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冰冷的石躯,将其烧得遍体通红,发出“噼啪”的细微爆裂声。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向四周扩散,竟让这冰封的后殿难得地有了一丝“暖意”。
王胖子和潘子坐在深坑边缘,叼着烟,看着下面燃烧的石龟,脸色并不轻松。对面,陈皮阿四的队伍气氛明显不对,华和尚脸色铁青,叶成眼神闪烁,而点燃火焰的郎风更是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强压着极大的怒火,几人之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险些就要内讧吵起来。
张韵棠、张起灵、吴邪以及刚被施针喂药清醒过来的几人,则围在火坑稍远一些的地方,借着这意外的热源驱散寒意。小白团子从张起灵领口探出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那群情绪明显不对劲的人。
张韵棠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在对面,她习惯性地拿出指北针查看,忽然发现之前疯狂旋转的指针,此刻竟缓缓停了下来,虽然还有些微颤抖,但指向已然清晰!
“磁场在减弱。”她低声对身旁的张起灵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伫立、盯着火焰的陈皮阿四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拄着拐杖就朝着来时的走廊快步走去,身影决绝。
“四阿公!”吴邪下意识觉得不对,急忙起身追去,想问问他的打算。
然而,他刚靠近陈皮身后,那看似老迈的陈皮阿四竟骤然回身,动作快得惊人,一脚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踹在吴邪的胸口!
“呃!”吴邪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眼前一黑,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天真!”
“小三爷!”
王胖子和潘子惊怒交加,猛地跳了起来。
而此刻,华和尚、郎风、叶成等人仿佛完全没看到陈皮攻击吴邪,也没看到吴邪倒地,他们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狂热,直勾勾地盯着那燃烧的石龟,脸上甚至露出了诡异的、类似朝圣般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显然已彻底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无法自拔。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公里外,阿宁隐藏在一处雪岩后,耳朵紧贴着高性能监听设备,里面清晰地传来解雨臣与杰森的对话片段。片刻后,她按下加密通讯键。
“老板,确认了。解雨臣和杰森有接触,谈话内容涉及我们之前的行动路线。队伍里有内鬼,传递了消息。”
卫星电话那头,裘德考的声音依旧冷静:“意料之中。阿宁,保持监视,不要轻举妄动。你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吴邪的安全。等我抵达长白山与你会合。”
吴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迷雾。迷雾中,他看到了两个“三叔”——吴三省。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一样的面容,却都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和疏离,如同戴着精致面具的陌生人,在他周围徘徊,对他视而不见。
“三叔!三叔!”吴邪在迷雾中大喊,但那两个“三叔”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另一张焦急、带着风霜痕迹的脸强行挤入了这片迷雾,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小邪!大侄子!醒醒!快醒醒!”
是另一个三叔!这个三叔的眼神里有关切,有焦急,有他熟悉的、哪怕藏着秘密却也真心护着他的痕迹!
剧烈的摇晃和熟悉的呼唤如同利剑刺破幻境,吴邪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胸口被踹的地方还在剧痛。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后殿冰冷的地上,王胖子、潘子、张韵棠、张起灵也都刚刚清醒过来,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迷茫,显然是中了招。而叫他醒来的,正是眼前这个一脸焦急、胡子拉碴的——吴三省!
“三……三叔?!”吴邪又惊又喜,又带着难以置信。
“没时间解释了!”吴三省语气急促,一把将他拉起来,“都离那坑远点!”
吴邪下意识看向那燃烧的石龟,只见被烧得通红的龟背之上,那些繁复的花纹竟然在高温下裂开了无数细密的缝隙,一股股粘稠如墨的黑色气体,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汇聚在空中,散发出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奇异气味。
随着黑气越来越浓,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密集。
吴三省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是虫香玉!汪藏海的老把戏!这黑气是引虫的!快跑!离开这里!”
众人闻言,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跟着吴三省掉头就朝着前殿狂奔。
刚冲回规模宏大的灵宫大殿,还没等喘口气,就听见头顶传来一片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无数手电光向上照去,只见大殿高高的穹顶和那些粗大的石柱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巴掌大小、浑身黑褐色的“墙串子”(一种喜阴惧光、带有毒性的巨大蚰蜒)!它们相互纠缠蠕动,如同给整个大殿铺上了一层活着的、不断起伏的黑色地毯!
“完了……”王胖子脸色煞白。
千钧一发之际,吴三省目光锐利地扫过大殿两侧的灯奴,吼道:“点火!把所有能点的灯奴都点上!”
潘子、胖子反应极快,立刻用打火机和燃料冲向最近的几座灯奴。火焰“呼”地一下在灯奴顶部的凹槽中燃起,散发出混合着特殊油脂气味的光和热。
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虎视眈眈、准备俯冲下来的墙串子,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发出了尖锐的嘶鸣,潮水般地向后退去,但并未远离,而是疯狂地涌向那些被点亮的灯奴,层层叠叠地扑向火焰,发出“噼啪”的灼烧声和焦臭味。
“趁现在!走!”吴三省一马当先,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冲去。
众人紧随其后,在墙串子被火焰吸引的短暂空隙中,拼命狂奔,穿过大殿,冲进来时的走廊,一路不敢停歇,直到感觉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逐渐远去,才敢在一片相对安全的、连接着其他未知岔路的冰洞中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
吴邪喘着气,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陈皮队伍里幸存下来的郎风,发现他从刚才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即使在逃亡途中,也时不时拿出手机,似乎是在拍照,动作隐秘而迅速。
“三叔,”吴邪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吴三省,“郎风好像在偷偷传递消息。”
吴三省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冷冷地看了吴邪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失望和严厉:“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在这种地方,一丝疑点都可能是催命符!”
他不再多言,直接对潘子使了个眼色。
潘子会意,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在摆弄手机的郎风,趁其不备,一个利落的擒拿将其狠狠掼倒在地,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心。郎风猝不及防,挣扎着想要反抗,却被潘子搜身,很快从他贴身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微型卫星通讯设备和摄像头。
“果然是你这个内鬼!”潘子怒骂。
就在这时,前方黑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不同于普通墙串子的沉重爬行声!紧接着,一条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长逾数米的巨型墙串子,挥舞着无数锋利的步足,从黑暗中猛地冲出!而在它身后,是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普通墙串子!
“小心!”张韵棠清叱一声,反应极快,指尖银针已然刺破自己的中指,沁出一滴颜色略深于常人的血珠,屈指一弹,血珠带着一股清冷幽远的气息射向虫潮前方。
几乎同时,张起灵的黑金古刀也已出鞘,刀锋划过掌心,炽热威严的麒麟血气息勃发,与张韵棠的阎王血气息一前一后,交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巨型墙串子冲到血障前,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似乎极为忌惮,它身后的虫潮也瞬间停滞不前,焦躁地原地打转。
然而,前方通道已被彻底堵死!
吴三省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毫不犹豫地喝道:“炸开它!”
潘子闻言,立刻从背包掏出仅剩的少量炸药,估算了一下距离和用量,拉开引信,奋力朝着巨型墙串子身后的虫潮扔去!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狭窄的冰洞中回荡,气浪混合着冰雪和墙串子的残肢断臂扑面而来。众人被震得耳膜嗡鸣,下意识地弯腰躲避。
吴邪在混乱中回头,隐约看到爆炸火光闪过处,一只穿着熟悉登山靴的断腿飞了出来,鲜血淋漓。
“三叔!”吴邪心脏骤停,惊恐地看向吴三省。
却见吴三省完好无损地站在他前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冷漠地看着爆炸的方向,仿佛那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被炸碎。
吴邪瞬间明白,那是郎风的腿……吴三省刚才下令爆炸,根本没顾及被潘子制服、就在爆炸点附近的郎风的死活!
一股寒意从吴邪脚底直冲天灵盖,比这冰洞的严寒更刺骨。他看着吴三省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肃清障碍后轻松的侧脸,只觉得无比陌生,陌生得让他心头发冷,愣在原地。
张韵棠不知何时走到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吴邪身边,清冷的声音如同幽谷寒泉,在他耳边低低响起:
“记住,在这里,永远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目光扫过前方吴三省决绝的背影,又落回吴邪苍白震惊的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与警示。
前路未知,虫潮虽暂退,危机却未解除。而队伍内部,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人性的陌路,比鬼怪更令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