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玲出车祸了。李建设简单收拾了一下,他跟孙圆交代了几句,让她照顾好母亲,便匆匆开车赶往医院。
一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祈祷着二姨能平安无事。
原来,高秀玲自己开着三轮车出去卖菜,被一辆轿车追尾,从三轮车上大头朝下摔下来,头部受伤,生命垂危,正在抢救。
医院手术室门口,郑刚郑毅兄弟二人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额头上满是汗珠,眼神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仿佛只要盯得够久,里面就能传来好消息。
这时,肇事司机也赶到了,他一脸惶恐,嗫嚅着说自己是为了躲一只突然窜出的猫才撞到了三轮车。
李建设此刻哪有心思听他解释,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一连串颤抖的声音。
“大夫,我妈咋样了?”
“医生,我二姨怎么样了?”
“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说:“病人头部受伤严重,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后续麻烦很大,需要输血,你们家属做好适配血型的准备。”
李建设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医生说的麻烦很大,那就是大麻烦,肇事司机在一旁也慌了神。
郑毅说:“我妈刚开始意识清醒,是她告诉司机打我的电话。”
郑刚说:“打完电话就晕倒了,再就没有知觉。到现在还没醒……我妈——”
郑刚说不下去,李建国安慰道:“二姨身体素质好,能挺过去,别担心!”
李建设满心忧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更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面对这一连串的变故。
他故意躲避司机:“司机那边态度怎样?”
郑毅说:“司机人不错,挺配合,是他负全责。交通队已经立案。”
李建设说:“法律程序方面我负责的,你们先别操心。”大家都点了点头。
抢救室门楣上那刺目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走廊。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将每个人脸上交织的焦虑、恐惧和绝望无情地摊开,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无声流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希望的烛火在一次次血型不符的报告单上被无情掐灭,最后只剩下绝望的灰烬在冰冷的空气中飘荡。
李建设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单调的网格,仿佛想从那片空白中逼问出一个答案。
郑刚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郑毅像一头困兽,焦躁地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是此刻唯一的心跳
就在这时,医生从抢救室走了出来,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病人伤口已经包扎缝合完毕,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病人需要输血,但是……。”
郑刚急忙说:“那就赶紧输血吧!还等什么?”
医生为难地说:“病人是Rh阴性血型中最稀有的Rh null型,也就是熊猫血,而且是熊猫血中的黄金血……”
“熊猫血?”
“黄金血?”
几个人目瞪口呆:“什么意思?”
医生一字一句解释:“这种血型极为罕见,血库里没有,全球也就四十几例,正在求助上级医院连线调拨。可是……”
郑毅性子急:“可是什么?”
医生说:“资源罕见,价格昂贵,希望渺茫,你们要有精神准备。”
郑刚说:“不管多少钱,只要有办法,我们不差钱!”
李建设问了一嘴:“先看看亲戚中有没有能对上的血型的吧?”
医生说:“希望不大,但是,试试是对的,先组织相关人员配血型吧!”
众人听后,立刻行动起来。李建设、李建国、郑毅、郑刚都主动要求验血,就连赶来的几个远房亲戚也纷纷表示愿意试试。
抽血化验的过程中,大家都紧张地等待着结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终于,护士拿着检验报告走了出来。
众人一拥而上,焦急地询问。护士扫视了一圈,缓缓说道:“很遗憾,你们几位的血型都不匹配。”大家听后,脸上的希望瞬间破灭。
郑刚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郑毅也在一旁不停地踱步。
李建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别慌,还有调拨这一条路,咱们再等等。医院已经求助上级医院帮忙了。”
就在这时,崔冬梅带着郑放赶来:“让孩子也化验一下,看看能不能跟他奶奶配上血型。”
郑刚的女儿彤彤和女婿荣荣也化验血型,荣荣紧张得直咽口水,针头还没扎进去,他就开始“嘶嘶”地倒吸凉气,彤彤翻了个白眼:“瞧你这点出息,跟要你命似的。”
结果针扎进去,荣荣反而没声了,只是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二人都没有匹配成功。
医院从网上调配血液没有消息,家人们没有一个人血型能配上,这可咋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家人们坐卧不安。在生命面前,血液成了最宝贵的资源。
李建设努力让自己平静,突然他有个疑问:“这个问题,二姨手术成功,为什么还在抢救室里?”
医生无奈地解释道:“虽然手术成功,但患者失血过多,情况依旧危急,必须尽快输血。现在血源还没着落,所以仍需在抢救室观察。”众人听后,心情愈发沉重。
医生趁机普及知识:“患者平时从未化验过血型,如果对自己的血型有所了解,这种情况就可以避免。”
郑毅听到血型稀有,声音发颤地抓住医生胳膊:“大夫,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多少钱我们都认了。我妈_她,她平时身体那么好……”
医生解释说:“病人现在的状况和身体素质没有直接关系。”
郑毅烦躁地别过脸,手指无意识的抠着墙皮,肩膀微微发抖,透露出内心的无助和焦虑。
他不理解:“知道自己啥血型有啥用?还不是买不到血吗?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狗屁逻辑,啥也不是!”
医生很理解患者家属的心情:“像你妈妈这种血型的人极为罕见,如果早知道她的血型,平时身体好的时候就参加献血,她的血太值钱了,国宝级别的老太太,可惜了。”
郑毅不耐烦地说:“你说什么呢?我妈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话!你倒是快点想办法啊!”
医生被郑毅怼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已经尽力联系所有可能的渠道了。”
李建国一把拽住郑毅:“你别叽叽歪歪,医生的意思是说,这种血型的人,平时抽血保存起来就好了,就算不卖,也留着不时之需。总之就是,现在有钱也买不到这样的血。”
郑毅懵了,不是说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吗?我妈没过上一天清闲的日子,一直都在干活!干活!钱没少挣,自己不舍得花都留给子女,现在居然说钱不好用。这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这时,李建设突然想起什么,他急忙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原来,他曾在一个公益献血群里,里面有不少稀有血型的人。他迅速在群里发出紧急求助信息,说明了情况。
没过多久,群里就有了回应,有几个人表示愿意帮忙,其中一个住在邻市的人也愿意帮忙。李建设感觉这真是个好消息。
这时,又一名医生从急救室出来:“病人很危险,还有家属能够配血型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试的都试过,这是没有办法了吗?
李建设把他联系朋友的事情告诉医生,医生却给他泼了一大瓢冷水。
“你以为我们医院是吃白饭的吗?这种血型需要请示上级医院通过特殊渠道调配资源,在全球范围内查找!就凭你?”
李建设如泄了气的皮球:“医生,那怎么办?”
郑刚不敢多想:“我妈现在怎样?我要见我妈!”
郑毅也急忙请求医生:“对,我也要见我妈!”
医生严肃地说:“现在病人情况危急,不能随意探视。你们还是把精力放在找血源上。”
郑毅急得直跺脚,医院的门窗都被他震得晃荡起来。
医生提醒到:“和病人有血缘关系的人首先考虑,再想想。”
李建设想到母亲和小姨高秀英,母亲是Ab血型,不配,小姨远在牡丹江,就算通知她,让她回来也来不及。况且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不合适。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
想不到在生死关头,血型竟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屏障。不是说爱可以抵达奇迹吗?不是说金钱能够买到爱吗?奇迹呢?你倒是快点来啊!
郑刚急得来回踱步,他想不明白,他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事是金钱办不到的。在他被金钱困扰的时候,他只想挣钱!挣钱!睁眼闭眼还是挣钱!
郑毅好像有了灵感:“是不是没给医生红包啊?我去给他送红包,我这就去!我就不信,钱没用?”
说着他从冬梅的包里拽出一摞钱,他拽钱的动作活像抢劫,往保温饭盒里塞钱时又笨手笨脚,几张钞票飘出来,他手忙脚乱去捡,嘴里还嘟囔:“钱啊钱,关键时刻你得争气点啊!”
他冷静下来,先把钱装进塑料袋子里,然后再用保温饭盒装起来,又在饭盒外面套上一个透明袋子,转身去找医生。
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啥办法好用,有病乱投医,谁也没有发表意见。
郑毅攥着那个用保温饭盒精心伪装的“心意”,脚步虚浮地走向角落里疲惫的医生。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低哑,将饭盒往前递。
医生疲惫地摆摆手,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无奈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郑毅的手僵在半空,饭盒表面的水汽凝结成珠,冰凉地滑落,像他此刻心中无声碎裂的某种笃信。饭盒没有送出去,又拿回来。
钱在生命面前没用,这颠覆了一家人的认知。
李建设又找到医生:“我就不信,国内没有,那全世界都没有吗?”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现在等待的就是国际稀有血型网络,如果有就空运过来。这种血叫黄金血,你们家族应该有这样的血型。”
李建设说:“那可能是老一辈人,都不在了。”
医生说:“这种血型的人如果平时抽血采用深低温冷冻保存,达到零下八十度左右,可以延长保存期,确保长期使用。”
事实摆在面前,哪有什么如果。医生的话如同撞在棉花上,没有任何回响。
郑毅在医院走廊焦躁地踱步,像拉磨的驴,嘴里念念有词:“血呢?血呢?黄金血…金子还能融了输进去不成?”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几根倔强的发丝被他薅了下来,在灯光下飘落。
医生正严肃科普:“…如果平时注意献血或深低温保存…”
旁边一个实习小护士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被带教老师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脸憋得通红。这微小的插曲瞬间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绝望的气息像浓雾般笼罩着抢救室外。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敲打在亲人们紧绷的神经上。
市中心血库传来消息:暂时没有匹配的Ab型Rh阴性血源,正在通过特别渠道调配,但希望渺茫,需要时间。
仿佛是世界末日,医院的白墙衬托着每个人的心。死神一样寂寞的走廊里,一切都处在静止状态。钱,这个平时被认为神通广大的万能之神,在生命面前,啥也不是!
高老太太翻了无数个烙饼,花猫的尖叫声让她预感到有什么不测风云,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终于在黎明时分稍微休息一下。
“妈,哥!不要带走玲玲……不要……”
她在梦中呓语,声音微弱却满是惊恐。
我这是在做梦呢!她从梦中惊醒,浑身吓得冷汗直流。
孙圆听见喊声赶紧过来:“妈,你做梦了?”
高老太太坐起来:“把你吵醒。我刚睡着就做了个梦。这个梦不好,你二姨有事。”
孙圆吓了一跳,这老太太还真神,以前姥姥和大舅去世的时候,婆婆都说梦见,特别准。难道真有神灵之说。
婆婆说这是亲人去世前托梦给最亲的人,孙圆努力整合自己的大脑内存,她的结论是,托梦应该是量子纠缠的理论学说。
如今婆婆梦见去世的母亲和哥哥要来领妹妹,她当然会联想起来,难道二姨……呸呸呸!孙圆懂得避谶,她只是闪念一想。
孙圆这一愣神的功夫,被高老太太看出破绽:“你二姨怎么了?建设去哪里了?”
孙圆赶紧掩饰:“建设出去办事,二姨没怎么呀。”
高老太太不信:“你把我电话拿来,我给你二姨打电话。”
孙圆急忙阻止:“这大半夜的,你打电话干嘛呀?人家都睡觉了。”
高老太太不听,自己翻身下床去拿手机。孙圆抢先一步把手机拿到手里:“妈,你现在打电话不合适,天还没亮。”
高老太太见孙圆阻拦,心里更觉不安,她一把抢过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二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关机提示音,她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出事了,肯定出事了!你二姨从来不关机。”
高老太太声音颤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她着急地逼问儿媳妇:“你快告诉我,你二姨怎么了?”
孙圆还想隐瞒:“妈,真没事,你先躺下,等天亮了再打电话过去,大晚上的谁开机干嘛!”
高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你二姨有个约定,我们谁都不准关机,一旦有啥情况,一定互相通知一声,我们要互相陪伴。很多话,跟你们说不着。”
孙圆想起婆婆姊妹俩每天煲电话粥的情景,她真不明白,这两老太太,有啥可聊的,也不嫌累停,一聊就是小半天,手机电池不耗尽是不会停止的。
高老太太见孙圆魂不守舍,更加断言自己的预感是对的。她一不做二不休,爬起来洗脸刷牙。
孙圆不解地问:“妈,你这是要干嘛?”
高老太太生气了:“你不是不说吗,我自己去!”
孙圆急了:“妈,你要去哪里呀?”
高老太太说:“我要去看你二姨,你不用瞒着我,我心里有数!”
孙圆慌了,这老太太说一不二,她出门我不陪着哪行?可是,如果我陪她去,去哪里啊?难道把她带到医院吗?
这八十多岁的人,哪受得了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