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西岐大营。
白日的阳光驱散了夜战的血腥,却驱不散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而凝重。姜子牙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沉重。
他的左手边,是西方教的三位巨头。
药师手捻佛珠,宝相庄严,眼中悲悯之色更浓;弥勒依旧笑呵呵的,仿佛昨夜的惊天大战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紧那罗则怒目圆睁,金刚法身隐隐透出,杀气未消。
他的右手边,是阐教的核心力量。
副教主玄松子闭目养神,气息内敛;广成子、云中子、赤精子、惧留孙等人则个个面色不善,尤其是广成子,他的脸上交织着愤怒、不甘,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
帐内还站着西岐的文武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帐中央那几具用白布覆盖的尸体上。
良久,广成子缓缓上前,一把掀开了白布。
露出的,是虎力大仙那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脸,以及旁边魔家四将冰冷的尸身。
“此战,我西岐占据绝对优势!”
广成子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打破了帐内的死寂,“我等以虎力大仙一人,换取殷商魔家四将!更俘虏了魔礼寿!算上之前汜水关的战果,封神榜上,已过半数!”
他环视四周,眼中闪烁着自负的光芒:“韦护虽被俘虏,但不过是一时之失。此乃兵家常事。总体而言,此乃一场大胜!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胜!”
在广成子等阐教金仙看来,虎力大仙、韦护,乃至那些在绝龙岭陨落的三代弟子,不过是他们这些上仙在量劫中的“替劫子”罢了。
他们的死,是为了换取上仙们的胜利,是理所应当的“功德”。
他们的牺牲,正好填满了封神榜上的空缺,为阐教保留了真正的核心力量。
想到这里,广成子心中的骄傲更是无以复加。
昨夜的夜袭,是他一手策划!
是他力排众议,力主奇袭!
如今战果辉煌,这足以证明他广成子,不仅道法通玄,兵法造诣亦是当世无双!
他看着姜子牙,又看了看姬发,心中又起一计,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起。
“武王,丞相,”
他朗声道,“我军新胜,士气正盛,而殷商折损四将,军心动摇。此乃我等扩大战果的绝佳时机!”
姬发眼中一亮:“仙长有何妙计?”
广成子抚着长须,胸有成竹地说道:“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我等可令黄天祥、黄天化,与殷洪、殷郊四位小将军,各领一支精兵,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殷商大营!”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哗然。
黄飞虎的两个儿子,去攻打自己的父亲?这……这岂不是父子相残?
广成子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慢悠悠地抛出了自己的杀招:“此计之妙,便在于此!黄飞虎虽为殷商主帅,但虎毒不食子,他面对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如何能下死手?更何况,殷洪、殷郊还是他的主公之子!他若不战,则军心大乱,我等可趁势破之;他若战,则必会留手,我军便可轻松取胜,更能让天下人看清他黄飞虎的‘不忠不义’!”
“好一招攻心之计!”
散宜生忍不住赞叹道。
广成子眼中精光四射,继续道:“况且,黄天化与黄天祥,乃我阐教后起之秀,法宝傍身,修为不俗。殷洪、殷郊更是身负番天印、阴阳镜等先天灵宝。此四人一出,殷商营中,谁能抵挡?此计一出,且看殷商如何破解!”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黄飞虎在阵前左右为难,最终兵败如山倒的狼狈模样。
姜子牙闻言,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他本能地觉得此计过于阴险,有伤天和。
但看着广成子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又看了看姬发那渴望胜利的眼神,以及帐内其他阐教金仙们赞同的目光,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今,阐教是西岐的支柱,他不能公开反驳。
“就依广成子仙长所言。”
姬发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传令!命黄天祥、黄天化、殷洪、殷郊四位将军,立刻点兵一万,准备出战!”
当晚,在另一处营帐内,气氛却与中军大帐的凝重截然不同。
这里聚集了所有参与夜袭的阐教和西方教弟子。
没有了姜子牙和姬发,他们显得格外放松。
“哈哈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太乙真人举着酒杯,大笑道,“魔家四将那四个匹夫,也有今天!广成子师兄此计,当真是神鬼莫测!”
“是啊是啊!”
杨任也附和道,“我等夜袭,他们防不胜防!此战之后,看那殷商还敢如何嚣张!”
殷洪和殷郊更是意气风发,他们亲手斩杀了魔家四将中的两人,这让他们在同龄人中地位飙升。
“最妙的,还是广成子师叔接下来的计策!”
韦护被擒的阴霾似乎已被冲淡,他们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又一场胜利,“让黄飞虎父子相残,此计……当真歹毒,却也当真高明!”
“此计甚妙!”
众人齐声喝彩,开怀大笑。
在他们看来,这封神量劫,就是一场宏大的棋局。
而他们,就是执棋的棋手。至于那些凡人将士,甚至那些低阶的修士,都不过是棋盘上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罢了。
他们举杯痛饮,庆祝着昨夜的“大胜”,期待着明日的“奇功”。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从右营撤回的土行孙,正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铁棍,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迷茫。
岐山的风,依旧在吹。
只是,风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一丝更加浓烈的,名为“阴谋”的味道。
一场看似精妙的计策,即将把更多的人,拖入这无法挣脱的宿命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