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轩寝殿内,灯火通明。落羽歪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紫檀木榻上,由着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给他揉捏着酸胀的手臂。他闭着眼,脸上残留着暴躁不耐,嘴里轻哼:“用点力!没吃饭吗?”
刘福全躬着身子侍立,直到小太监端来安神汤。“殿下,安神汤好了。”
落羽眼皮都没抬,鼻腔里哼出个“嗯”。刘福全试了温度奉上。落羽这才睁眼,接过碗,看也不看,一仰脖灌下。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紧锁,随手把空碗一递,小太监慌忙接住。
“难喝死了!”他抱怨着,挥手赶人,“都滚下去!吵得本宫头疼!”
宫人们迅速退下,殿内只剩刘福全和角落里阴影中值守洒扫的任余。
落羽嫌弃地扫向任余:“喂!扫地的!杵那儿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碍眼!滚远点擦!”
任余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头垂得更低,默不作声地拿起抹布,走向离榻最远的多宝格,动作麻木标准,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恨意在胸腔翻涌,又被强行压下。他只是觉得今天的九皇子格外反复无常,暴躁依旧,却又做出些无法理解的举动。是新的折磨手段吗?还是单纯的情绪更加不稳定了?
【喵,宿主,他刚才绷紧那一下,黑化值97.8%!波动了!】小笼包报告。
落羽在心底恶劣地笑。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他恨,又让他摸不着头脑。
刘福全见落羽没再发怒,小心开口:“殿下,太医说您受了惊,开了方子。伤了手的小安子也瞧过了,皮外伤,无碍。奴才已训斥过他们了。”
落羽“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敲着榻沿。过了一会儿,像是才想起,不耐烦地开口,带着施舍意味:“那点伤药顶什么用?库房里父皇赏的‘玉肌生血膏’,放那儿也是落灰,给那笨手笨脚的奴才拿一罐去!省得他养不好伤耽误干活,还赖本宫苛待!晦气!”
刘福全彻底懵了。“玉肌生血膏”?御赐圣品给个小太监?殿下今天真是……邪门得紧!行为完全无法预料!
【喵!宿主!黑化值97.6%!又掉了!任余擦多宝格的动作停了半秒!】小笼包惊叫。
落羽心中得意,面上骄纵更甚,斜睨刘福全:“怎么?本宫的东西,想给谁还要你管?”
“不敢!奴才这就去取!”刘福全不敢多问,连忙退下。
殿内只剩两人。落羽闭眼假寐。任余背对着他,僵直地擦拭着。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为什么?
免鞭刑?
在疯马蹄下救他?虽然是用那种粗暴的方式,还伴随着踢踹和谩骂?
现在……又给另一个小太监用御赐圣药?理由是怕耽误干活?
这个安落……他到底想干什么?性情为何如此反复?是觉得单纯的鞭打不够有趣,换成了更让人煎熬的心理折磨?还是他近日受了什么刺激,行事愈发癫狂难测?
杀父之仇!入宫之恨!多年屈辱!安落那张骄纵残忍的脸早已刻入骨髓!恨意是支撑他的唯一支柱!他绝不能因为对方这点反复无常的“异常”就动摇!这一定是安落的新把戏!更阴险、更恶毒的把戏!他不能上当!
可是……那个骑在疯马上,用蛮横手段将其压服的背影……那个丢出御赐药膏时,一脸嫌麻烦的倨傲表情……与他记忆中那个只会无能狂怒、迁怒下人的草包皇子,似乎……有哪里不同?不,一定是错觉!是安落变得更加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了而已!恨意必须纯粹!不能被迷惑!
【喵喵喵!宿主!黑化值97.5%!97.4%!还在波动!任余的精神波动好剧烈!他快被你这反复无常搞崩溃啦!】小笼包激动报数。
落羽嘴角在阴影里勾起恶劣的弧度。崩溃?不,是困惑。在恨的牢笼里被反复无常的风暴撕扯,却找不到出口。这才是最有趣的。
刘福全捧着小玉罐回来,放榻边小几上。“殿下,药取来了。奴才给小安子送去?”
“嗯。”落羽眼都不睁,“赶紧去,别碍眼。”
刘福全拿起药罐,躬身退下,经过任余时脚步微顿,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沉默的身影,匆匆离开。
殿门关上。烛火噼啪,擦拭声压抑。
落羽呼吸均匀似睡。
任余背对着他,机械地擦着光洁的多宝格,脊背挺直如拉满的弓。低垂的眼睑下,死寂的眸子翻涌着激烈风暴——恨意、屈辱、巨大的困惑、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狂躁。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即使闭着眼,也仿佛带着穿透性的玩味和审视。
安落……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无论你变得如何反复无常,如何故作姿态,血海深仇,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