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坐于扶风山静室之内,神识微动,便能感知到布星台畔那一道略显落寞的孤影。
她神色未变,指尖拂过案上一卷古籍,不再看向那片星空。
缘起缘灭,自有天定。既非同道,不必强求。
自此,夜夜星河璀璨,布星台畔,却再未见青衣临云。
扶风山的日子按部就班,温颜将更多心思放在教导族中小辈上。
她并非一味严厉,往往于演武之余,引他们观草木枯荣,感四季轮转,体悟生机大道之本源。
鸟族年轻一代的修为与心性,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族群气象愈发蓬勃。
这日,有巡界鸟卫急报,下界有上古凶兽穷奇踪迹显现,已伤及数处生灵,魔气躁动异常。
穷奇凶戾,非比寻常。
温颜执掌生机,对此等专司破坏毁灭之凶兽,自有责任查探清楚。
她并未惊动旁人,只吩咐云翳长老守好族地,便悄然离了扶风山,径直往魔气蒸腾之处而去。
越靠近魔族地界,周遭灵气便越发稀薄混乱,戾气横生。
温颜隐匿身形气息,于嶙峋怪石与晦暗魔雾中穿行,仔细感知着穷奇残留的凶煞之气。
正追踪间,前方却传来一阵灵力波动与打斗之声,其间还夹杂着一道略显耳熟的、活泼又惊慌的女声。
温颜眸光微凝,身形隐于一块巨岩之后,抬眼望去。
果然见不远处,旭凤、润玉、锦觅三人正与一群魔兵缠斗。
旭凤虽伤势未愈,但火系法术依旧凌厉;润玉身形飘忽,术法精妙;
而那个小花精锦觅,则手忙脚乱,时不时惊呼一声,全靠旭凤和润玉从旁护着,才未受伤。
温颜蹙眉。
怎地又是他们?还带着那个麻烦的小花精。
她对此行径并无兴趣,更不欲与这牵扯复杂的三人组照面。
既然此地有他们处理,她乐得清闲,转身便欲从另一方向继续追踪穷奇。
然而,她方才一动,那道素白身影却似有所觉,猛地转头望来。
即便她隐匿了身形,润玉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她所在的方位,清冷的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微光。
温颜心下无奈,只当未见,加快速度离去。
可她行出一段距离后,敏锐地感知到,身后一道气息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润玉。
他竟抛下了那边的战局,独自跟了过来。
温颜停下脚步,转身。
润玉在她身后数丈处也停了下来,白衣在魔界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他看着她,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忐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夜神殿下不去助火神除魔,跟着本尊作甚?”温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润玉被她这般疏离的语气刺了一下,垂下眼帘,低声道:“那边魔兵不多,二弟足以应付。
润玉…只是见尊神独行魔界,恐有危险,故而…”
“本尊之事,不劳殿下费心。”温颜打断他,态度明确,“殿下请回。”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继续前行,速度更快了几分。
身后那道气息停滞了片刻,却并未离去,依旧固执地、沉默地跟随着。
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靠近打扰,也不离开,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
温颜感知着那缕始终缀在身后的清冷气息,心中那点无奈渐渐化作一丝极淡的烦躁。
她自然看得出润玉那点未曾宣之于口的心思,正因如此,才更不愿沾染。
他与锦觅的纠葛乃天定之劫,她无意介入,更不想成为他人命途中无谓的变数。
她数次加快速度,甚至悄然变换方向,欲将其甩脱。
然而润玉于追踪隐匿之术上竟颇有造诣,加之似乎对她气息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始终未能成功。
这般一前一后,在魔界荒芜之地行了许久。
温颜终是彻底失了耐心,却也不好直接对身后那人出手驱赶。
她索性完全无视其存在,只全心搜寻穷奇踪迹,将他当做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而她这般彻头彻尾的忽视,比直接的驱赶更令润玉心中刺痛。
他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她决绝冷漠的背影,感受着她那份毫不掩饰的、不愿与他有半分牵扯的态度,先前在莲池畔生出的那点微末希望与暖意,寸寸冰凉下去,化作难以言喻的悲伤,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知自己不该如此纠缠,徒惹她厌烦。
可…只是这样远远跟着,能多看她一眼,感知到她的存在,于他而言,亦是荒寂岁月中偷来的一点微光。
他抿紧唇,将喉间翻涌的苦涩尽数咽下,依旧固执地跟着。
哪怕她永远不回头,哪怕她永远不知晓,他此刻心中如同魔界荒原般的苍凉与悲伤。
魔界深处,戾气蚀骨。
温颜一心追踪穷奇残留的凶煞之气,对身后那固执跟随的身影已近乎彻底无视。
她步伐极快,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嶙峋怪石与扭曲的枯木之间,若非润玉拼尽全力,早已被甩脱。
行至一处布满幽暗苔藓的狭窄裂谷,地势险恶,魔气愈发浓稠,甚至隐隐有腐蚀仙灵之力之感。
温颜周身自有生机神光护体,诸邪不侵,畅通无阻。
然而,跟在后面的润玉却忽地发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
温颜脚步一顿,并未立刻回头,神识却已扫了过去。
只见润玉单膝跪地,左手紧紧捂着右臂。
他右臂的白色衣袖竟被一种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苔藓侵蚀了一大片,那苔藓正疯狂地汲取着他的仙力,并向皮肉之下钻去,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青黑溃烂,甚至隐隐露出森白龙骨。
而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是噬仙瘴苔!
魔界特有的一种阴毒之物,专蚀仙体元神,极难祛除。
温颜眉头紧蹙。
他方才为了紧跟她的速度,心神俱在她身上,竟未留意到脚下这等阴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