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大楼顶层,晨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进来,照亮那张由黑曜岩打磨而成的长桌。阳光在桌面上反射成一道浅白的弧线,厚重的空气里混杂着浓茶的味道。
长桌的表面映出一张张面孔——或冷淡,或戒备,或藏着尚未散尽的怒意。有人双臂抱胸,沉默地观察;有人轻轻翻着文件,假装专注;也有人不耐烦地敲着指节,等待这场必然到来的交锋。
防卫军、治安局、空洞事物无害化对策局、怀斯塔学会、空洞调查协会、topS财联,以及各大家族的代表,全都齐聚一堂。新艾利都几乎所有能在权力链上留下痕迹的机构,都在这座会议厅里。
市长还未到,气氛已然紧绷。
靠近窗边的位置,防卫军黑曜石营当任指挥官——雷诺,低声与总指挥交换着任务过程中的情报。他神情一如往常地平静,声音里带着沙哑的疲惫。k-411任务才刚刚结束,他连口饭都来不及吃就匆匆忙忙的跑来开会。
“撤离报告已经让斯拉夫副官上传了,估计现在总部应该收到了。至于各分支部队的返还已经完毕……”
“嗯。”总指挥点点头,语气平缓中带着几分沉重,“辛苦了,雷诺。后面的事,就交给市长处理吧。”
那语气里既有慰劳,也藏着一丝无奈——他们这一层的军人,能打、能死,却管不了结局。
雷诺应了声“是”,却没再说话。
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代表都把目光投向桌中央的空位——那是市长的席位。没有人敢先开口提起他的名字,但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桌的另一侧传来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
空洞调查协会的代表翻阅着报告,冷冷地开口:“要我说,还不是拉文洛克突袭闹的?若不是他们搅局,这次的伤亡还能再少一半。”
“呵,说得倒轻巧。”这声音来自另一侧——自从卡图斯失踪之后上任的治安局局长,一个五十岁出头、鬓角泛白的男人。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
“可别忘了,当时你的调查员也在现场。更何况,你们协会内部自己都有人倒戈——怎么,现在失职反倒要赖别人?”
那句“倒戈”让在场数人微微一动,目光暗暗交错。
两人视线相撞。
空气瞬间冷了几分,连茶香都被稀释。
空洞事物无害化对策局的负责人在一旁皱了皱眉,压低声音打圆场:“别在这里吵。市长还没来,闹出动静,像什么样子?”
“呵呵,”治安局长低笑,笑意带着寒意,“哪都有你们的事啊?你们对策局还真是忙,从科研、灾害、到后勤都插一脚。你们不先管好自己,倒先来管人?”
那一声“呵呵”听起来轻巧,却比直接的咒骂更带侮辱。
对策局的人脸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怒火,却仍旧强行克制。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将文件推到自己面前,声音平淡:“我们在尽职。若治安局能少放几次无照人员进空洞,也不至于让我们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你!”
会议厅内的空气一瞬间更重。
有人清咳一声,试图缓和;有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倒茶,却在杯口的蒸汽里偷瞄对方。
从防卫军到财联,从科研组织到各大家族,几乎每一双眼睛背后都有自己的算盘。
雷诺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杯壁被指节轻轻敲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些争吵声在他耳中,藏着压抑、疲惫,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厌倦。
他脑中浮现出不久前那片被以骸侵蚀的废墟:焦黑的街区、半融化的装甲、还有那一具具来不及收殓的战士遗体。
那些人本该现在家中吃早餐,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想到这里,他的眉间微微拧起,目光投向眼前这群为“责任”而相互撕咬的代表们,胸口有种钝钝的堵塞感。
——与其在这里看这群人相互诋斗,还不如去空洞里杀两只以骸来得痛快!
总指挥察觉到他的情绪,微微侧头,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别放在心上。”
雷诺回过神,指尖停下敲击,淡淡应了一句:“没事。”
就在这时,圆桌另一侧忽然传来“当”的一声轻响——
一只玻璃杯轻轻碰到了桌面,声音虽轻,却像打碎了这份表面的克制。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靠近东侧的席位上,蒙特夫家族族长正意味深长地端着酒杯,而他对面——正是那位刚接任拉文洛克家族的年轻族长,埃文·拉文洛克。
埃文神情有些僵硬,脸上挂着一种勉强维持的笑容。
他手中的杯子因为握得太紧,指节微微发白,随后又极力放松,轻轻放到桌沿,发出一声闷响。
那一瞬间,所有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他身上。
看来是和蒙特夫的人起了冲突。
埃文挺直了腰,神情克制地笑了笑,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不卑微:“各位,关于前任族长的行为,我已经多次递交了正式道歉函,也按市府的裁决支付了全部赔偿。至于任务期间的突袭问题……我接手家族之后,已启动全面整顿。”
没人回应。
怀斯塔学会的代表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赔偿?呵,拉文洛克这些年在各区挖的油水,可不止那些数字。你说整顿?我看啊——不过是换了个人坐收成果罢了。”
埃文指尖微微一紧,掌心的杯子几乎要被捏碎。他努力让笑容不至于崩坏,声音低了几分:“怀斯塔的实验资金,不也从topS走账?要算账,大家都清楚彼此底细。”
一句话,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涟漪四起。
topS财联的代表轻咳一声,优雅地放下杯子,笑意淡淡:“年轻人,话别说太满。合作关系讲究互信——信誉,才是命脉。拉文洛克若想重新赢得信任,就得先学会闭嘴。”
“……”埃文的笑意终于有了裂痕。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桌面那圈反光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杯沿,不再言语。
他知道,再多的辩解也只会被视为挑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厚重的会议室大门被秘书轻轻推开。
随之而来的是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备队员,以及那句带着权威的通报声——
“各位,市长到了。”
一名身着深灰色正装的男人步入室内。
瞬间,嘈杂的呼吸声、低语声全都消失。
椅背轻响,众人纷纷起身。
市长的目光依次扫过会议桌旁的每一个人——从防卫军的雷诺,到怀斯塔的代表,最后停留在埃文身上。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平淡得近乎冷漠:“诸位,久等了。”
声音平稳,却透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他缓缓走到桌首,双手交叠,语气淡淡:“刚刚在门口,听到你们已经在讨论‘责任’的问题?”
会议厅的空气再次紧绷,谁也不敢答。
市长目光微转,落在那位低头不语的年轻族长身上。
“那正好,”他说,声音平稳,好像完全没有被室内的气氛干扰,“——这次会议,我们就先从拉文洛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