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见家里屋。
窗帘被午后的阳光晕染出一圈暖金,茶几上还搁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水果盘和一摊星见雅刚刚解下来的书包。电视声音很小,只作背景音一般轻轻响着,而沙发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窝在一起。
橘黄的光晕将墙上的相框染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沙发上,星见月换下了外出时穿的外套,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粉蓝的家居衫,窝在最靠窗的一角,膝上放着抱枕,手里握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轻吹着热茶的热气,神情松弛,眉眼间却藏着若有若无的疲惫。
熊孩子回家就是吵……
她的右侧,是刚从初中放假回来的星见雅。
“妈!你知道嘛,我们这次期末考完之后,学校要组织空洞常识实践训练!”星见雅抱着星见月的胳膊,兴奋得眼睛发亮,像在说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大事,“我和朱鸢分到同一组啦!”
“朱鸢?”星见月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抿了口茶,笑着问:“就是那个,从你幼儿园开始就一起玩的朱鸢?”
“对啊!”星见雅点头,“她现在个子都快跟我一样高了,头发也剪短了——不过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超认真,成绩也很好,就是有点太紧绷了。”
“听上去你倒像她的妈妈。”星见月失笑,把杯子放回杯垫上。
“哎呀,哪有啦,”星见雅嘟起嘴,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嘛!从幼儿园一起跳橡皮筋、一起写作业、小学还排过短剧,我们都说要一起考北城高中的精英班的!”
她说得兴起,又接着讲起学校的各种趣事,从小学的恶作剧一直聊到初中最近班级竞班级委员,兴高采烈的,语速都快飞起来了。
“嗯嗯。”星见月应着,眉眼温柔地看着面前这还带着点稚气的孩子。
那股朝气,热烈又真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原来雅长大会变成话痨啊……
星见雅说得兴奋,一口气又讲了几个趣事。说着说着,忽然顿住了。
“……还有,还有一个同学你肯定会觉得有趣,”她回忆了一下,“她整天懒洋洋的,老是趴着不动,连整理课本都慢半拍,跟姐姐在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着,忽然一愣。
“哎,对了。”她转头看向四下,“姐姐呢?我一回来就没看到她,她去哪儿啦?”
星见月正准备抬手喝茶的动作一滞,片刻后,她笑着放下杯子,伸手轻轻刮了刮星见雅的鼻子,佯装吃醋地道:“哎呀,小雅一回来就说你的同学、问你的姐姐的……你妈妈我,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重要重要重要!”星见雅立刻抱住她,撒娇地在她怀里蹭,“妈妈最重要啦!”
星见月一手环住她,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有点担心那个疯丫头了。
自从三天前被她赶出家门之后,狄安娜就一直没再回来过。虽然打过两通电话,声称是暂时住在铃她们那边,没事,但最后一次通话已经是前天早上了。之后就再无音讯。
这个疯丫头,嘴上总说会照顾好自己,可一失联就让人坐立不安。
“……妈?”
“嗯?”星见月回神。
“所以姐姐呢?”星见雅的声音软软的,一双眼睛清亮地望着母亲,等待回答。
星见月被她的执着给整得有些无语,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忍不住笑了笑:“你姐姐啊,出去玩了。”
“啊?那我也要去玩!我也要去找姐姐!”星见雅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神情兴奋得仿佛被激活了什么远征冒险的开关。
星见月哪能让她如愿,直接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不重:“你啊,今天的修行,是待在家里——好?好?完?成?你?的?作?业,哪儿都不许去。”
“唔……”星见雅一听到“修行”两个字,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神情一肃,像个小武僧一样立正站好,然后十分干脆地抱起书包,顺手拿了茶几上的练习册和笔袋,“知道了,妈妈!”说完,便一溜烟跑向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真乖。”星见月笑着看着她的背影,转头望着窗外阳光落在相框上的光晕,眼神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也不知那个疯丫头在干什么,连个电话也不给打,就是让出去活动活动,结果真是撒手没……”
星见雅刚走到门口,还没推开那扇通往庭院的玻璃移门,就正好遇见刚刚走进来的星见隼。
他身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领口佩戴着星见家的银徽,要比当初狄安娜遇见时候的那套练功服显得更加正式,同时也让那对灰色的狐耳更加突出。
“小姐!”他恭声行礼,语气恭敬而沉稳。
星见雅见了他,略一躬身回礼,口吻也一下子从孩子气的兴奋切换成星见家大小姐的礼貌:“隼哥哥,有事吗?”
星见隼抬头,神情平静:“是要开议事会,来请家主大人出席。”
“哦……”星见雅一听是议事会,立刻原地切回“没有兴趣”的模式,语气也懒散了下来,“妈妈在里间,你自己去吧。”
说完,她就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晃着书包一边哒哒哒地朝着自己的那栋小楼跑去,神情轻快,活似一只脱缰的小鹿。
而一直站着没动的星见隼起身,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才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等他目送星见雅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轻轻合上房门,转身朝内厅方向走去。
虽然刚才和星见雅的对话她一定听得一清二楚,但星见隼依旧按照规矩,穿过木质回廊,在客厅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里屋里传来星见月一如既往平静柔和的声音。
他这才推门而入,鞋跟轻响,动作干净利落,步伐没有半分拖沓。星见隼没有贸然踏入里间,而是在绕过客厅后站定于房门外三四步的地方。
橘金色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在茶几前的毛毯上投下一片静谧的光晕,那只半满的茶杯还在轻轻冒着热气,杯口凝着一点点水汽。沙发上,星见月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靠在靠垫上,一手搭在膝头,眼神穿过落地窗,静静望着庭院外远处的天空。
星见隼轻声道:“家主大人,几位长老联名召集紧急议事会,请您出席。”
星见月终于从窗外的天色中收回视线,微微点头:“知道了。”
听到汇报,星见月微微偏头,却并未立刻回应。她只是抬手,将茶杯轻轻端起,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清苦,热度恰好。
随后,她轻叹一口气,将仅剩的半杯热茶一饮而尽。这才起身,从角落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湖蓝色披肩,熟练地披在肩头,罩在在家居衫之外,整了整领口,那一瞬间,从慵懒松散的母亲角色,重新切换成那个曾统御一方的家族家主。
她步伐从容地穿过客厅,裙摆轻曳,隐约有风自她身后拂过,掀起披肩的一角。星见隼默默退后两步,始终保持三四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尽管自旧都陷落后,星见月便正式卸任了星见家家主之位,那是因为她身负重伤,恢复期漫长,难以再如从前那般亲力亲为地处理庞杂事务。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已彻底退出家族的核心运作。她的地位依旧不可动摇,作为星见家的前任家主、旧都时代的实际掌权者,她的意见与判断,至今仍在长老会与执行层之间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她的名字仍会出现在每一次家族会议上,该有的尊称无人敢省略。每当家族面临重要抉择或突发事件,星见月必定是第一批被邀请参与会议的对象。
即便她已不再身处最高位的权力核心,但她的沉默与开口,依然能改变会议的走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并未真正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更沉稳、也更隐晦的方式继续守护着这个家族。
他们穿过院落间的小道时,星见月忽然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知道是什么事吗?大长老忽然这么急。”
“属下不敢妄言。”星见隼如实回答,“只知道是大长老方面主动召集,消息通知得很急,并未透露具体内容,几位旁系的族老也都在赶来的路上。”
“嗯……”星见月低声应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午后的阳光从枝桠间洒落,斑驳光影在树下交错晃动,像是一幅不肯定型的画。她怔怔看着那棵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光影中静静驻足片刻,然后继续前行。
星见隼没有打扰她,只默默跟在后方三四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每当她放慢,他也随之放慢,每当她驻足,他便在原地安静等候。从旧都到新艾利都,他们就这样走过不知多少回,彼此之间早已不需要言语便能明白分寸。
星见月并不知道这次议事的具体内容,也不急着知道。毕竟她太熟悉那位大长老的作风了——激进的老狐狸一个,一口一个为家族考虑,每一次提议都是一时间让人有些头疼不知道从哪里反驳的馊主意。
「又是振兴星见家吧。」她在心底冷淡地想着。
这话他已经说了多少年了?从旧都陷落之后就开始念叨,念到现在还在念。一次次提出要重建影响力、要夺回军政话语权、要让星见家成为新艾利都第一世家——仿佛只要达成那个虚无缥缈的“第一”,一切牺牲都能被合理化。
“被驳回那么多次了还能不死心……”星见月嘴角不动声色地轻轻一翘,带着几分揶揄,“不过这老头他的提议被驳回那么多会还能这么有毅力?”
到底是图个什么?真的只是家族的荣耀?还是早就分不清是为了星见家,还是为了他自己能坐在更高的位子上?
“成为新艾利都第一世家?那又如何?”
议事会的厅堂就在不远处,屋檐翘角在阳光下仿佛也褪去了往日的沉稳,透出一种绷紧的肃杀气息。
星见月眯了眯眼,抬步走了过去,身后,星见隼无声跟上。
星见隼沉默,家主大人怎么说都行,他可只是一个小喽啰啊,不听不听,左耳进右耳出,一点不留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