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向来守时的九叔，就带着文才进镇了，直奔云来茶楼。
虽说时间还早，可茶楼里已经有不少茶客。
喝早茶，是当地大多数人的习惯。
文才换了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可看上去，还是有点傻乎乎的。
一进茶楼，他就光顾着，看那些端上来的点心，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看到有空座位，文才立马一屁股坐了下去。
“师父，这儿有位子。”他抬头一看，马上挥手大喊，“先来一笼叉烧包……”
九叔斜了他一眼：“茶都没点呢，就先要点心，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晚点吃，又不会饿死。”
文才呵呵一笑，装傻充愣，就当作没听见。
九叔刚坐下，一个小二就走了过来：“九叔，这么早啊……”
“跟任老爷约好了，所以早点来。”
一提到任老爷，九叔脸上，似乎多了几分光彩。
在这地方，任老爷可是个有名又有钱的人。
“任老爷，已经来了。”小二恭声道，“他交代过，要是见到你老人家，就请你到楼上的雅座去。”
九叔连忙站起来，伸手拍了拍文才的后脑勺：“还坐这儿干啥？”
文才被拍得一头往前冲，九叔也跟着起身。
走到楼梯间，文才忍不住笑道：“这个任老爷，对你老人家还挺尊重的嘛。”
九叔心里高兴，但脸上还是绷着。
“这叫做礼貌！看看你和林烽，没大没小的，真没规矩。
记住，在家里，怎么叫都行。待会儿，在任老爷面前……”
文才抢着回答：“千万不能叫九叔，得叫师父。”
“还有，师父坐下的时候，徒弟就得站在师父的身后。”九叔又叮嘱道。
文才点点头，接着问：“那徒弟坐下的时候呢？”
“混账！”九叔呵斥一声。
“是，九叔……不，不是，师父……”文才恭恭敬敬地又叫一声，“师父……”
“烂泥扶不上墙。”九叔无奈地摇头叹气。
………………
上到二楼，文才一眼就看到了，立刻喊出来：“师父，你看……”
九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坐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女。
少女很漂亮，正在跟老头撒娇呢。
那个老头，正是任老爷。
可文才不知道，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啊。”
“是牛粪。”九叔忍不住纠正道。
文才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我就是搞不明白，粪和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九叔低声呵斥道：“那边的那位，就是任老爷。”
文才恍然大悟：“哦，我懂了，说话得动听点，应该说‘老来风流显寿微’……”
这小子平时就爱显摆学问，可惜学识有限，往往说多错多。
九叔笑骂：“是寿征，不是寿微！你以为，说的是茶叶‘寿眉’啊！”
这时，任老爷已经看到了他们。
虽然有些话，他没听清，但还是喜出望外地打招呼：“这么巧！九叔，你也喜欢喝寿眉茶啊？”
九叔一愣，只好应和：“是的，任老爷。”
就在这时，坐在任老爷旁边的少女，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爹，好啦……”
文才一听，吓得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差点又闯祸了。
任老爷看了看少女，又看向九叔。
“这是我的宝贝女儿婷婷，刚从省城回来。婷婷，快叫九叔……”
“九叔。”婷婷倒是听话，甜甜地叫了一声。
任老爷摆摆手：“坐，坐……”
文才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婷婷。
此刻，他早就把九叔之前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了。
九叔一看，轻喝一声：“文才……”
文才应声：“九叔，我明白，刚才完全是误会。”
九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任老爷觉得奇怪，随口问道：“什么事？”
“没事。”九叔摇了摇头。
任老爷的目光，转向文才：“这位是……”
文才抢着回答：“我叫文才，文质杉杉的文，才疏学浅的才。”
婷婷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九叔不禁摇头叹息：“你可真是才疏学浅啊！是文质彬彬，哪来的杉杉。”
说完一顿，转向任老爷介绍：“这是我的不成器的徒弟。”
文才听了，毫无反应，只顾着盯着婷婷，看得十分开心。
………………
九叔无可奈何地坐下，伸脚踢了踢文才。
可是，文才还是没反应。
任老爷倒是挺有礼貌的，伸手去拿茶壶，笑道：“来，先喝杯茶。”
九叔立即在文才的头上敲了一下，示意他去拿茶壶斟茶。
文才反应倒是挺快，却拿了个杯子，去接任老爷的茶壶。
九叔被气得不行，连忙接过任老爷手中的茶壶：“我自己来就行。”
文才笑道：“是啊，不用客气。”
说着，又想把杯子，递向九叔手中的茶壶。
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把杯子缩了回去。
九叔也不管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壶。
任老爷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关于我父亲迁葬的事情，不知道九叔你，是否已经选好日子？”
九叔下意识地干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
文才已经抢先开口，眼睛还一边瞟着婷婷，一边口沫横飞：“日子已经选好啦，最好就是三天后的酉时。”
婷婷没有理会他，继续向任老爷撒娇：“爹啊……”
任老爷挥手示意她停下，然后向九叔问道：“那我们做后人的，应该怎么做呢？”
九叔又轻轻干咳了一声。
这一声干咳，却让文才会错了意，再次抢先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沐浴净身，然后连吃三天济度斋。”
任老爷听了，轻轻“哦”了一声。
这时，婷婷又撒娇地喊了声：“爹啊！”
“等等……”
任老爷抬手示意婷婷先别说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文才的身上。
文才想在婷婷的面前表现，越发得意，唾沫横飞：“不过，济度斋有七种呢，可别吃错了。”
任老爷连忙追问：“要吃哪一种，才对呢？”
九叔看了看文才，又干咳一声，以示提醒。
………………
可文才仿佛没听见，继续对任老爷道：“要是想升仙，那就得吃上清斋。
要是出了什么事，想找神仙帮忙，那就得吃指教斋了。
你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自然不用再跟阎王爷打交道，你说是不是得吃明真斋呢？”
任老爷听得入了迷，身子往前探了探：“那……到底该吃什么斋呢？”
文才一时想不起来，开始掰着手指头，缓缓道：“上清斋、指教斋、明真斋、洞神斋……”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九叔，立即转头看过去。
“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九叔冷笑着问。
文才赶紧赔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嘛。”
这次，他倒是一字不差。
九叔气得头顶冒烟，一巴掌拍在文才的头上。
………………
婷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向任老爷撒娇：“爹啊……”
任老爷实在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摇头道：“好吧好吧！你想去街上买东西，就去吧。”
“谢谢爹。”
婷婷高兴地跳起来，转身就往楼下跑。
跑到楼梯口时，她还故意回头，向文才笑了笑，才跑下去。
文才立刻像触了电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
九叔没在意，以为他终于省悟了，点点头：“这才对！师父坐着说话，徒弟就该站在后面学习。”
文才喊了一声：“师父……”
眼睛却还望着楼梯口。
九叔挥手打断他的话，微笑着，对任老爷道：“起棺出土，肯定会惊动天地，所以得向天地水官谢罪，吃三元斋就对了。”
“好的。”任老爷点了点头。
这时，文才又喊一声：“师父……”
“听好了……”九叔回头，喝了一声。
再转向任老爷，叮嘱道：“祭品方面，按一般的来就行，但千万别用黄芽豆。”
“为什么？”任老爷好奇地问。
文才又喊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