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到河边时,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晨雾被我们撞开一道缺口。
那渔夫始终低着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有握着船桨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绝不是普通渔人该有的手劲。
“七哥,他不对劲!”九皇子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攥着我的衣袖。
我没应声,掌心的热度顺着手臂蔓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离船还有丈许远时,那渔夫忽然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嘴角咧开个狰狞的笑:“七殿下,相爷有请!”
他手里的船桨猛地砸过来,带着破风的力道。
我侧身避开,同时将九皇子往身后一推:“跳河!”
九皇子愣了愣,却没犹豫,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我转身迎向渔夫,掌风裹挟着热意拍过去,他竟被震得后退两步,船桨脱手落在甲板上,发出“哐当”巨响。
“你这是什么功夫?”他眼中闪过惊惶。
我没答话,只觉掌心烫得惊人,有团火要从里面钻出来。
身后的追兵已到岸边,透骨钉如雨点般射来,我脚尖在船舷一点,身形跃起,避开暗器的同时,指尖在渔夫胸前一点——这动作全然是本能,却精准无比,他闷哼一声,软倒在船上。
刚要去拉水里的九皇子,却见河面上忽然漂来片荷叶,叶上坐着个穿蓑衣的老者,手里撑着根竹篙,慢悠悠道:“殿下,上来吧。”
我一愣,这老者的竹篙上,竟刻着半朵莲花,与靖王给的哨子纹样一模一样。
“是自己人?”
老者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嘴:“白衣姑娘让老奴在此候着。”
这时九皇子从水里探出头,抹了把脸:“七哥,快上船!”
我跃到老者的小船上,刚站稳,就见那插着青竹的渔船忽然“轰隆”一声炸开,火光冲天,将晨雾染成一片橘红。
老者竹篙一点,小船如箭般驶离,身后的追兵在岸边怒骂,却被爆炸的浓烟挡住了去路。
九皇子裹着老者递来的蓑衣,冻得瑟瑟发抖:“那白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者望着远处的火光,叹了口气:“她啊,是能让相党睡不着觉的人。”
我握住手掌,掌心热度已渐渐退去,身体也渐渐恢复平静。
晨光穿透雾气洒在河面上,碎金般闪烁,小船破开水波,往蜀地腹地驶去,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远,却在心里刻下更深的疑团——那白衣女子,老国公的玉佩,还有相党布下的天罗地网,到底藏着怎样的关联?
老者忽然开口:“姑娘说,让殿下到了蜀地,先去寻‘听竹楼’,那里有人等。”
“听竹楼?”
“嗯,”老者点头,竹篙在水里轻轻一点,“能解殿下所有的惑。”
船尾的水花溅起,映着晨光,晶莹剔透。
我望着两岸飞速倒退的竹林,忽然觉得,这蜀地之行,或许不只是躲避追杀那么简单。
而那白衣女子,就像这晨雾里的光,明明灭灭,却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照亮前行的路。
小船行至傍晚,靠岸歇脚时,九皇子刚从附近农户家换了身干净衣裳,就见西边的晚霞突然被浓烟染成了灰紫色。
我心里一紧,拉着他往密林深处躲——那方向正是听竹楼所在的镇子,定是出事了。
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刀剑相击的脆响。
十几个黑衣人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拦住去路,为首的人手里握着柄锯齿刀,冷笑:“七殿下,蜀地的梅子酒,怕是喝不上了。”
居然都认识七皇子,七皇子在延和院深居多年,第一次踏出皇宫,而这遥远的蜀地竟有人识得他,这阴谋绝非一朝一夕!
我迅速将九皇子护在身后,握紧长剑刚要运力,就见一道青影从树顶上坠下,长剑出鞘时带起道银弧,“叮叮当当”几声,黑衣人的兵器竟全被挑飞。
那男子落地时剑峰斜指,青衫下摆扫过草叶,动作舒展得像极了破庙里那白衣女子的身法,尤其是挽剑花时手腕翻转的弧度,几乎如出一辙。
“阁下是……”我刚开口,他已收剑回鞘,动作利落得不留余地。
“路过。”他声音低沉,眉眼间带着股清冷和淡漠似曾相识。
他扫了眼地上哀嚎的黑衣人,他指尖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道:“听竹楼已被围,别去了。往南走三十里,有座石桥,会有人接你们。”
九皇子急道:“你认识救我们的那位白衣姑娘?”
男子脚步顿了顿,没回头,也没有回答。
可他转身时,我瞥见他剑穗上系着块碎玉,花纹竟与白衣女子发间的木簪如出一辙。
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忽然推了我一把:“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罢身形一闪,竟主动往马蹄声来处迎去,长剑再次出鞘,银弧在暮色里划出残影,硬生生将追兵引向了相反方向。
我拉着九皇子往南跑,身后的打斗声渐渐模糊。
九皇子喘着气:“七哥,他的剑法……真的好像!”
密林的暮色越来越浓,远处的石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望着青衫男子消失的方向,忽然明白——这蜀地的雾里,藏着的何止是相党的杀机,还有一张无形的网。
我们赶到石桥时,月已上中天,桥面覆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
桥栏边倚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见我们来,悄声吹了声口哨,三短两长,正是漕帮的暗号。
“殿下,这边走。”他引我们往桥底钻,那里竟藏着艘乌篷船,舱里点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映出个人影——竟是靖王派来的暗卫统领。
“靖王殿下让属下在此待命。”统领递过件厚氅,“清河镇那边已脱险,张大人认出账册是圈套,里面夹着相党与藩王私通的密语。”
九皇子裹紧氅子:“阿兰呢?”
“张小姐与靖王殿下在安全处整理密语,让属下带句话——梅子酒她备着了。”
乌篷船悄悄驶离石桥,两岸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像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船行渐远,石桥的影子缩成墨点。
我望着舱外的月色,忽然确信,那无形的网背后,定有双护着我们的手,正将散落的线索,一点点织成反击的罗网。